阿沔……”
齐氏眼神示意着秦沔,让他往沈书娆这边儿过来几步,亲自喂沈书娆。
秦沔一笑,手持汤羹舀了一勺鸡汤,他没敢吹,只想呆呆的把手放在半空等鸡汤凉一会儿。
可还未等那鸡汤凉下来,沈书娆撑起上身,手一推,整碗滚烫的鸡汤便泼洒在秦沔的胸前。
“沈书娆,你不喝就直说,怎么能这样呢?”
齐氏见儿子被泼了一身滚鸡汤,脖子都烫红了,忍不住气得就想骂沈书娆一番。
她宝贝到大的儿子,低三下四的来哄人,结果竟是这样!
沈书娆根本没放在心上,冷笑道:“他自己不要脸面要来我面前讨好我,怪得了谁?
我又不是你们周家人,凭什么要住在这儿,我现在要回去,你们让开。”
“谁说你不是我们周家的人?”齐氏帕子一甩,便把今日下午的事噼里啪啦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清楚楚。
“你倒是说说,这一街的人都瞧着你进我们家的门儿,都听着你娘是怎么承认我们这周家是亲家的,怎么要阿沔好好儿照顾你的。
还不少人看着你们拜堂成亲的,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不是我们周家的儿媳妇儿!”
“娘。”秦沔见沈书娆面色惨白,心疼极了,忙过去让齐氏不要继续说下去。
齐氏咬了咬牙,把想骂的话憋了回去。
沈书娆气得浑身发抖。
“啊!”的一声,抄起床上的瓷枕便砸在地上。
哐啷一声,瓷片绽开在地上,仿佛破碎的冰莲花。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沈书娆气急败坏,一边骂人,一边疯了一般,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从床上跳下来,不住的推搡齐氏和秦沔。
“书娆!小心地上的瓷片扎脚啊,我们这就走,你别过来了!”
秦沔怕沈书娆踩到那一片碎瓷片,忙拉着齐氏匆匆忙忙的走了。
待出来,沈书娆房门紧闭后,一阵噼里啪啦,哐啷哐啷的声音接连响起。
外头的齐氏和秦沔听得一阵心肝儿肉疼。
自然,秦沔心疼的是沈书娆气大伤身,而齐氏,则是心疼那些被砸得稀烂的铺陈摆设。
如今不比从前,庄亲王还时时刻刻盯着她手里那笔银子,不得不处处节俭,想到还要给沈书娆新弄一批瓷器,齐氏便心疼不已。
“娘……”秦沔面露忧色,于心不忍道:“娘,书娆还是不喜欢我,不然……不然我们放她……”
“你放她才是害你,你这傻孩子。”齐氏把秦沔拉到一株果子零落的石榴树下,苦口婆心的劝:“书娆现在这么个情况,你要她回去怎么办?嫁给谁?
到时候她回去,人家指不定还说是咱们家休了她,你那法子,才是不给她活路呢!
行了,你别管这事儿了,你先去把你这身儿衣裳换了,改天儿娘有空,娘亲自去帮你说说。你甭管了。”
说着,齐氏便推着秦沔回屋,让他沐浴换衣裳,自己转身又走进了沈书娆的屋子。
不出齐氏所料,一地碎片,椅子歪歪倒倒,妆奁前一片狼藉。
齐氏心疼归心疼,该说的话却是一句没少。
“书娆,到今儿这田地,咱们谁也别怨谁,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沈书娆跪在一片破碎的铜镜前,面目映照得扭曲狰狞,仿佛厉鬼。
“好好儿过日子?”沈书娆不禁冷笑:“你把我的脸弄成这样,让我再也不能找楚洵,这就是你的目的不是吗?你这样对我,凭什么还想我跟你儿子好好儿过日子?”
齐氏皱眉:“书娆,你这话可不对。我承认,你摔在箱子上,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是书娆,做人要讲道理啊。你若不丢下我们阿沔,非要走,哪儿有后来的事儿?
再者,即便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我的错,脸上的伤口总不是我的错吧?大夫也说了,额上的窟窿眼儿小,可比你脸上那一大片伤口容易恢复多了。
你要是不给我们阿沔难堪,把簪子盖头都扔在地上,你自己现在这张脸能变成这样?”
“啊!你给我滚!给我滚!”
哐啷,铜镜片碎在齐氏面前。
“好,看在阿沔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齐氏一面往外走,还一面忍着气劝道:“可你也别小瞧阿沔,他明年会去考春闱,你们安平伯府那儿还有关系,你若好好儿,做个官家夫人哪里不好?”
“滚!”
“哐啷”,最后一大块镜子碎裂开来。
沈书娆低头,眸光发狠,“顾宝笙……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平伯府
秦溪坐在上首喝茶。
安平伯坐在下首,面如冠玉,温润儒雅,一面喝茶,一面含着慈爱的笑容打量着秦溪。
年轻男子一身白袍玉带,仿若谪仙,茶雾缥缈,愈发衬得他仙姿飘飘。
“伯爷这茶,果然是好茶。”秦溪毫不吝惜的称赞道。
“殿下谬赞。”安平伯拱了拱手道:“庐山云雾原是下官一个下属献上来的,论新鲜,宫里的才是头一份儿。
下官儿这儿的,都是自个儿喝的,哪里比得上宫中贡品。殿下既然喜欢,下官库房里还有好些。这就叫人给殿下包起来吧。”
“春海!”安平伯立马吩咐道:“库房里存着的庐山云雾全都给殿下包起来,还有海棠春色、白毫银针,但凡有的,都全给殿下包起来。”
上首的秦溪,眼眸划过一丝淡淡的不悦。
安平伯转头回来时,秦溪已是笑容满面。
“伯爷真是太客气了。”秦溪笑道:“论起来,伯爷是长辈,本殿是晚辈,上门叨扰,本殿没带几份儿见面礼,伯爷倒是给了本殿不少东西带回去,本殿,怎么好好意思收下呢?”
“殿下说笑了。”安平伯恭恭敬敬道:“殿下原是天之骄子,莫说这些茶叶殿下能收下,便是天下的茶叶,殿下收下了,那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秦溪沉默片刻,淡笑道:“伯爷,‘今时不同往日’。丰城徐家虽然迁回了京都,终究是根基尚浅,不如承恩公树大根深。
陛下将父皇贬为庶民,本殿的身份,也不过是徐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孙罢了,想喝天下的好茶,恐怕……还得伯爷帮忙了。”
安平伯恭敬的拜下去,“下官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溪含笑,将安平伯扶起来,亲手将下属送上来的一对蝴蝶玉佩送到安平伯手中。
“伯爷家的嫡女今日出嫁,本殿虽然不能前去观看,可这礼物总是要送的。”顿了顿,秦溪又道:“是母妃亲自选的礼物,还望伯爷收下。”
安平伯的眼睛这才露出一抹笑意,手有些微微颤抖,“多谢殿下。多谢娘娘。不知,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宫中几个妃嫔的身子一向都不大好,尤以徐淑妃为最。
秦溪瞧了眼安平伯,笑意清浅道:“母妃没事儿。倒是……沈姑娘不能进广平王府,许多事儿,办起来,可就……”
安平伯只听到秦溪提了徐淑妃一句便掉了话头,虽心中不乐意,但也没表现在明面儿上。
“回殿下的话,无用弃子,自然该舍弃。不过殿下放心,书娆母亲一家的财产,虽然明面儿上是败了,可私下,下官已经让人转移了。若殿下要举事,下官自当拼尽全力。”
秦溪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既如此,那就辛苦安平伯了,徐府上还有事,本殿就先告辞了。”
“殿下严重了。”安平伯拱了拱手。
慢慢送秦溪到暗道口,在秦溪转身要走的那一刻。
安平伯叫住他,脸色关切道:“殿下,天凉了,无论您还是淑妃娘娘,可一定都要多穿些衣裳,多喝些热粥啊。”
秦溪淡淡一笑,“多谢伯爷提醒,本殿会转达母妃的。”
说完,秦溪便飘飘然下了暗道。
常随春海站在安平伯身后,静静站了许久。
待安平伯转身出来,春海才跟在后头小心翼翼道:“主子,四殿下,似乎不大……不大……”
“不大喜欢本伯爷是吗?”
春海点了点头,虽然极力隐藏,终究还是会眼露不悦。
“不喜欢也没关系啊。”安平伯淡笑一声,“弟弟年幼不懂事儿,不还有哥哥吗?”
杜皇后再厉害,杜皇后的哥哥承恩公再厉害,让齐府送不进闺女做贵妃那又怎么样?
杜皇后没有儿子,终究差了徐淑妃一程子。
景仁帝眼下活着的儿子当中,除了他的儿子溪儿,还有谁可与之争锋?
至于景仁帝即便一肚子隐私诡计,也绝不会想到,徐淑妃,也就是他的柔儿救他和入宫为妃,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他跟在庄亲王后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秦溪这个小儿子不喜欢他,皇位自然也不必非要给他,毕竟,他还有大儿子啊。
安平伯嘴角笑意深深,抬脚往一个小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