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明就里的齐氏只当薛御史和顺天府尹早已听了顾宝笙的吩咐,布置好了一切,颇为兴奋的垫着脚尖想尽快看到沈书娆一脸垂头丧气的出来。
屏风内,一个丫鬟用竹竿挑起一张褐色帘子,太师椅那头便伸出一只皓白的手腕儿来放在桌上的脉诊上。
浦大夫行了个礼,温声道了声“得罪了”,便坐在太师椅上屏气凝神的诊了一会儿脉。
帘子后,沈书娆垂头勾唇一笑。
待三人出来后,齐氏立马上前,急急兴奋道:“多谢浦大夫为我家儿媳和孙子诊脉了。浦大夫啊,怎么样啊?我家孙儿还好吧?我儿媳妇儿没动什么胎气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沈书娆带回去帮她还债了!
浦大夫皱了皱雪白长眉,往后退一步道:“周夫人……沈姑娘她……她身体很好,还是……还是完璧之身,并未怀孕啊。”
齐氏脸上的笑意立马僵住了。
“浦大夫……这事儿您可不能开玩笑啊!”
那天在宫里头,她可是亲眼瞧见沈书娆被阿沔抱出来的。
庄亲王回来之后,还感慨睡沈书娆的滋味儿定然远远比不上睡顾宝笙的滋味儿。
要真没睡,庄亲王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沈书娆的丫鬟又做什么会偷偷摸摸的出府买堕胎药去?
“周夫人的意思是浦某在帮着沈姑娘说假话了?”浦大夫含怒道:“既然周夫人这般不信任浦某,那就请周夫人另外请个大夫给沈姑娘诊脉吧!哼!”
说完,浦大夫朝薛御史和顺天府尹平渊行了个礼,便直接拂袖而去。
“哎!浦大夫!浦大夫您别走啊!”齐氏追出去了几步,咬牙狠狠跺了跺脚。
她都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这大夫走什么走啊!
沈书娆从屏风后绕出来,仪态端方,含笑温柔道:“周夫人这般生气做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您再生气,也无法改变不是吗?”
众人见沈书娆如此淡然,齐氏却着急无比。
再看沈书娆身姿高挑,明眸善睐,一身湖水碧的广袖长裙衬得她格外清新淡雅,不由令人见之忘俗。
想到顾宝笙从前的坏名声和沈书娆同楚洵先前的婚事,不少人又暗自猜想,会不会是那笙笙公主怕这沈书娆和楚世子旧情复燃,特地让人散布流言,要坏这沈书娆的名声呢?
沈书娆低头,掏出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丝帕之下,唇角染上了几分深深的笑意。
顾宝笙要她名声糟透,低到尘埃,她就偏不,偏要把她受的侮辱全数还给顾宝笙!
娘不是总说顾宝笙不比她笨吗?她倒要看看,若是百姓都对顾宝笙议论纷纷,颇有怨言,顾宝笙这个公主,还能不能得意顺利的当下去!
沈书娆温柔一笑,朝薛御史和平渊行了个礼道:“书娆近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不爽,不能继续在外吹凉风了。薛大人和平大人若是方便,倒是可以到安平伯府内喝一杯茶。至于周夫人么……
周夫人方才答应了书娆,若是书娆无孕在身,以后都不会上门造访,书娆和在场的各位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薛御史和平大人也可以作证。
所以还请周夫人……以后不要再上门坏书娆的名声,也不要出现在安平伯府门口了,周夫人……您可做得到吗?”
沈书娆看齐氏的眼神讽刺至极,看得齐氏不舒服极了。
她今儿是好不容易才在路上撞见了薛御史和顺天府尹出门儿喝茶,半路中间拦路喊冤的。
这回不成,她瞧沈书娆这面慈心狠的模样,那八成会杀了他们一家子的吧?
齐氏没有应声,只是可怜巴巴的看向薛御史和平渊,“薛大人……平大人……民妇方才禀告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浦大夫是医术高明,可只有一个大夫诊脉,未免有所差错啊,不如……”
“周夫人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家小姐呢?”
沈书娆身后的红玉愤愤不平道:“我家姑娘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被您泼了脏水,已是冤枉,出来让浦大夫当众诊脉已经受了不少委屈了。
如今真相大白了,您还要怎么着啊?照您这么编排下去,甭管有几个大夫来诊脉,您总要再让重新诊脉的!”
“红玉你!”齐氏手指着沈书娆,险些没气晕过去。
见沈书娆不愿答应,齐氏便立马转头跪在薛御史和平渊面前,“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再找大夫为书娆诊最后一次脉吧?”
沈书娆咳嗽了两声,双眼含泪,默然望着薛御史和平渊。
底下是为沈书娆打抱不平,纷纷怀疑顾宝笙连同齐氏从中作梗的热心肠的百姓。
薛御史和平渊对视一眼,让人把齐氏扶了起来。
薛御史温声道:“浦大夫德高望重,诊脉从未诊错过,沈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此事你耳闻有误也未可知。
周夫人,你还是回去吧,日后莫要上门打扰沈姑娘一家子了。我同平大人还有些案子要商议,不便在此久留,便先走一步了!”
说完,薛御史和平渊便向沈书娆和沈夫人也告了辞。
末了,还让身边的小童拿出袖子里的荷包来,使劲儿倒了几块碎银和几块铜板儿出来塞到齐氏手里。
齐氏低头看着摊开手掌上可怜巴巴,零零散散的几块银子,险些没哭出来。
她知道薛御史穷,却也没想到薛御史家穷成这样!
打发她的铜板儿比碎银子还多,都不够她还房钱、米钱,给庄亲王还赌债的!
更别提打什么金银首饰了!
沈书娆瞧了眼站在原地,失魂落魄,泪花闪闪的齐氏,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得意。
想要她安平伯府的银子,她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的。
“走吧!”沈书娆朝众人感激的笑了笑,目不斜视,嘴角含笑的朝安平伯府门内走去。
过了今日,顾宝笙这个公主的名声……很快就会一落千丈了!
众人见沈书娆走了,齐氏还站在原地,颇为不服气,忍不住埋怨道:“亏得我们一心一意想要帮你,结果你竟是个骗子!
下回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是不信的了!走,我们都走,下回她碰着个什么事儿,咱们也别帮她了!”
“哎!”齐氏焦急道:“我没说谎骗人呐!真的没有骗你们啊!”
她明明就是瞧见红玉买堕胎药的啊!
浦大夫那么理直气壮说他没有骗人,诊脉没诊错,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齐氏没想通。
倒是不知渐渐散开的人群中哪个小公子哥儿脆生生的嘀咕了一句,“那么多人进去,又是屏风,又是帘子的,谁知道诊的谁的脉啊!”
声音极小,沈书娆没有听到,但离得近的齐氏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眼神立马就亮了,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
是啊,进去的丫鬟一共两个,红玉、碧珠都是干净身子,帘子一挑,手腕一伸,浦大夫诊的脉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薛御史的小童儿已经走了,人群也散了一小半,稀稀拉拉的往自家屋里走回去。
齐氏把银子揣在怀里,转头眼神沉沉的看了会儿沈书娆。
沈书娆不要她好过,害她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想断她一家子的性命,不管他们!
哪里有享受了他们庄亲王府从前的好处,却半点儿都不还的道理呢?
齐氏垂眼,瞧了眼地上仍旧湿漉漉的青石板,将手在灰白的马面裙上搓了一搓,而后,一抬眼,便鬼哭狼嚎,直直的朝沈书娆撞去。
“书娆!地上有石头,你小心啊!”
沈书娆还没来得及避开,齐氏直接把红玉、碧珠往旁边儿一撞。
“砰”的一声,便将沈书娆撞倒在地。
“啊!”沈书娆觉得腹中猛地一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便渐渐涌了出来。
“啊!书娆!你怎么了?”齐氏张大了嘴,拔高了声音,焦急的叫起来,眼里的幸灾乐祸是藏都藏不住。
还为散去的众人一瞧,立马又围了过来。
这痛得脸色惨白,身下血流如注的模样……那瞧着,可不是来了葵水,倒像是……
“是流产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可方才……浦大夫不是说沈姑娘根本就没有怀孕的吗?”
孩子都没怀,哪儿来得流产呢?
沈夫人见势不对,忙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想尽快把沈书娆送进府里去。
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掩盖下去,若是再闹起来,恐怕这名声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一旁裙摆脏污的齐氏眼见要大功告成,哪里肯让沈书娆进去,一把死死地抱住沈书娆的身子便悲痛大哭道:“书娆!我的孙子哟!我的孙子哟!
求求你们哪位心肠好的乡亲父老,帮我将浦大夫叫回来,救救我的儿媳妇儿吧!求求你们了!”
“周夫人,你快起来!”沈夫人给红玉、碧珠使了个眼色,想让两人把齐氏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