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莫名的,两人眼中的不甘,竟是如出一辙。
孟云遥虽已奄奄一息,可眼底的恨意却仍是满的要从眼底溢出来。
“你不必恨我,也不必怨我。”顾宝笙淡淡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若是当年你愿意再等些时候,等孟大人在通州处理完事情,进京封赏。
而非是觊觎旁人的父亲有名有利,你何至于会沦落至此。
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一切,都是你的贪念作祟罢了。”
“噗!”
孟云遥歪头吐了一口血,右腹处血流不止,她却仍恨意十足,强行反驳道:“贪……贪念?
呵……呵呵。”
孟云遥虚弱无力的讽刺一笑,“你懂什么?
我……我小时候过的苦日子岂是你这种高门嫡女知道的?
爹要做好官儿、做清官儿,可是衙门里的银子,哪里够用?
捕快、师爷的银子从他手里拿,穷苦百姓的米粮从他手里接。
他……只……只知道……跟个菩萨似的普度众生,哪里……知道我和娘亲哥哥的痛苦?
乡里女学、私塾中,唯有我和哥哥,顿顿无肉,日日旧衣,遭人嘲笑。
同娘上街碰到同窗,人家俱是金钗银簪,绫罗绸缎可是我和娘有什么?
除了好看的相貌,我们一无所有,你说……我……凭什么还要留着这样的父亲?
又凭什么不为了我和娘亲哥哥考虑?
我……”
孟云遥泪水突然滑落下来,神色凄楚道:“我只是想凭着我和娘亲的容貌过上好日子罢了,我又有什么错?”
她和娘亲原本就容貌心计样样不差,都是娘看走眼,嫁给爹那个穷鬼才这样的,她想扭转局面,本就无可厚非!
孟云遥并不觉得有错,她只是觉得可惜。
如果早知道景仁帝当时有把她的父亲封为左丞相的意思,她绝不会这样快就下手。
顾宝笙轻声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女子终有年华老去的一天。你和你母亲固然有几分美貌,那你可曾想过当年我的母亲德音长公主,也曾艳冠京城?”
孟云遥的神色突然僵了一下。
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母亲的容貌的确是远远不及姜德音。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顾明远喝醉了酒,断然不会跟她母亲有瓜葛的。
可是,那也是她们手段高明不是吗?
她们终究也是曾享受到荣华富贵,只是被顾宝笙这个恶毒的女人从中夺走了属于她们胜利的果实不是吗?
顾宝笙见她仍旧执迷不悟,不禁为过世的孟启恩十分不值。
“官场诡谲多变,美酒佳肴无数,若是你与你母亲小小的女子用区区一壶酒水,一席佳宴便将南齐丞相放倒……你觉得,这样的人,难道还能在官场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吗?
南齐能做到丞相之位的官员,可并非你想的那样愚蠢不堪。”
就算顾明远是凭着姜德音的关系平步青云的,可如果他自己没有一点儿真才实学,又蠢钝如猪,早就不知背了多少口黑锅,当了多少次替罪羊,死了多少回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云遥突然不敢相信她猜到的那个答案。
顾宝笙却轻轻点头道:“正如你所料,并非是你和你的母亲算计了顾大人。
而是……顾大人算计了你们啊。”
身为南齐丞相,出门在外,帮着赈灾,随时都是有人盯着顾明远头上的乌纱帽的。
若非有更大利益,让顾明远做出有损自身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跟郑绣莲在一起的。
但孟云遥不信:“怎么可能!?”
顾明远不是对她的母亲柔情蜜意那么多年吗?
为了她的母亲,宁愿跟姜德音反目成仇吗?
“怎么会不可能?”顾宝笙反问道:“我母亲已经是他的妻子,利益既得,无须他再算计。
可你的父亲呢?
他是南齐比顾大人更有才华,更有功绩之人。
位低之人,才高于上峰,反有取代之势——你觉得,他会容得下吗?”
听了这话,孟云遥仿佛被惊雷劈中一般,目瞪口呆许久。
顾宝笙轻声道:“他顺水推舟,一则从了你与你母亲的计谋。
让你们心甘情愿做他的刽子手,替他除去对手,让他自身地位稳中有升。
二则,你与你哥哥都是功臣之后,养在他膝下,便是他最好的联姻棋子、忠心爪牙。
是你们辜负了孟大人对你们的珍重保护啊。
孟大人那些年之所以不搜刮民脂民膏,反倒省吃俭用,不仅仅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做出政绩。
更是为了杜绝奢侈之事被奸人拿来大做文章,害你们身陷囹圄,朝不保夕。
只是……”
到底这母女二人,只看到眼前,没有长远目光,只当孟启恩真的一无所有,反倒投入了敌人奸人的阵营当中。
“你落到今天的地步,不是我害的。”少女眉目如画,浅浅淡淡道:“是你自己选择的。”
孟云遥听到此处,早已悔恨交加,不知所措,只是一味的流泪。
她总是妒忌顾宝笙,妒忌她有那样美貌倾城的母亲,位高权重的父亲。
可若是……可若是她当时再等上一会儿,她也是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女,而不是跟着她母亲到顾家的拖油瓶了啊!
甚至……甚至她和秦池,或许就能真正的成为“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的璧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她卑微如尘土,秦池高贵如轻云了。
“殿下……”孟云遥看向秦池,眼带希冀的问道:“若是云遥是左丞相之女。
您如今,是不是便不会弃云遥不顾,当年也愿意与云遥定亲了啊?”
秦池见她眼带柔光,仍是勾引之色,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坚定决然吐了两个字,“不会!”
对上孟云遥转变成愤恨不甘的眼神,秦池沉声道:“你方才不是说我为何不疼惜你,为何不愧对你,反倒对你痛下杀手,疾言厉色吗?
那是因为——你原本就不值得!”
“云遥不是这样的人……”
“孟云遥!”秦池打断她,“假装救命恩人的事情,是你和你哥哥一同做的。
害笙笙去清平庵,是你同你母亲一起做的。
明知笙笙是我的救命恩人,反倒刻意隐瞒,三番五次挑唆我伤害笙笙。
你明知内情,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却一直用肮脏狠辣的手段去加害笙笙,掩盖真相。
你从来就不无辜——你才是孟家人中,最恶毒的人。
你的母亲,你的哥哥,同你的恶毒相比,才是不过九牛一毛耳。”
“殿下,您没有证据……”
“啪”的一声,所有的信件甩到了孟云遥的脸上。
孟云遥登时便哑口无言了。
因为这信件,字字句句都是孟云遥亲笔所写。
从如何把顾宝笙赶到清平庵,到让那些清平庵的尼姑如何折磨顾宝笙,再到顾宝笙回来后的陷害。
一笔一划,一行一页,全都是她曾经犯下的罪过。
再加上,顾宝笙先前跟她说的那四桩罪……秦池还不肯帮她,做她一辈子予取予求的靠山了。
她哪里还有活路啊?!
孟云遥此刻简直后悔不迭!
眼底满是慌乱,“宝笙!殿下!云遥再也不说谎骗你们了!
这些谎话,都是……都是德妃娘娘说的……宝笙,我以后再也不抢你的东西,不在殿下面前说你坏话了,好不好,好不好?”
孟云遥虽然没什么力气,可人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便是再无力气,也要为自己挣扎出一条命来。
但秦池却是眼底冷漠至极的看向她,语气冰冷道:“你的事,我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
何况如今,笙笙是郡主,是广平王世子之未婚妻,权力地位,金钱财富,你能给笙笙什么?
你又有何本事,有何颜面从笙笙手里抢走东西?
我不是从前的秦池,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你,为你再去伤害笙笙?”
孟云遥被秦池这厉声一喝,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过她的脖颈,几乎要将她淹没而死。
眼见孟云遥瞳孔涣散,气息渐渐弱下去,秦池却突然让鬼医喂了孟云遥一颗保命丹药,又撒了药粉,将孟云遥的伤口止住血。
“殿下……”孟云遥柔弱道:“您对云遥还有一丝怜惜的,对不对?”
若是毫不怜惜,为什么会在她要死的时候,伸手救她呢?
她如今别无所求,只要一点点的怜惜就够了!
“谁说我要怜惜你了?”
秦池讽刺一笑,对上孟云遥惊愕的目光,他便道:“你从前不是让宝笙去清平庵受苦受累又受罪吗?
你对宝笙犯下的罪罄竹难书,又怎能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