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没死!”秦池辩驳。
“可是心死了。”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轻,“‘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便是行尸走肉,已经死去的人救不回来,已经死去的心,亦然如此。”
秦池低头笑了一下,眼泪吧嗒一声重重的滴落在地。
他知道的,他从伤害顾宝笙那一刻起,抱了孟云遥那一刻起,他和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明知回不去,他却忍不住的痴心妄想,想时间倒流,再回年幼。
顾宝笙顿了许久,才道:“你原可以反败为胜的……”
秦池抬眼看她,便见少女淡淡道:“广平王兵力雄厚,宫中人脉颇广,与我母亲也十分交好。
可你一向独来独往,并不欲这些平津侯府的事为外人所知,让旁人知道平津侯府的真相,只想以一人之力解决。
这才错失良机。
不是你不够聪颖灵敏,足智多谋……
只是你太过自负。”
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孩童可以在长大之后,控制平津侯府,这才不寻求他人的帮助。
也同样,以为顾宝笙走了还能回来,仍旧能与他重回青梅竹马的时候一样。
秦池深吸一口气,苦笑一下,“笙笙,你骂的很好。”
的确是因他的缘故,这才错失良机,不过,这一回,他不会再这样的。
顾宝笙见他还不走,而秦池之前受伤还没有痊愈的腿,那结痂处已经开始流血。
顾宝笙不由皱眉,“你起来吧。”
秦池一听,突然重重的开始给顾宝笙磕了三个头。
像是……在祭奠什么人……
顾宝笙的心不由自主的紧缩一下,好像方才被人揪住了一般。
是原本的顾宝笙,在心疼秦池。
而秦池,似乎也察觉到……她不是从前那个顾宝笙了。
顾宝笙这样一想,突然有一瞬间的释然,秦池如此聪慧,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迟早的时间,只是自己方才的言语或者是动作,让他联系到从前她对付秦沐之的模样,心底自然是会有疑惑的。
等秦池抬眼看她,少女突然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秦池……顾宝笙……从前是真心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
就像我喜欢楚洵那样。”
秦池惨然一笑,真正的笙笙……果然不在世间了。
“谢谢你!我会为笙笙报仇!”
说完,秦池起身,毅然决然的走出了玉簪阁,朝地牢走去。
262章 德妃之死,云遥之疯
萧山王府地牢外
蝉鸣声声,翠竹幽幽,一带朱栏曲槛将小轩子围在中央。
小轩子外的花圃种了大片大片的月季,殷红如血,花朵硕大,连绵成海,微风轻拂而过,却是花香与血腥气味交杂其间。
可远观,却不能近闻。
这是生人鲜血浇灌的花朵,每种一株月季,便代表处死了一个人,到如今,花海已是连绵不断,如铺陈江河中的血色残阳,半江血红了。
秦池站在小轩子外,静看了这些耀眼鲜红的花许久。
文竹从萧琛书房一路飞奔而来,见到秦池,忙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殿下,已经拿到了。”
秦池微微点了下头,将令牌收在手中,走到站在小轩子旁的护卫面前,把令牌递了过去。
那人将令牌和手中的一轮圆盘相合,待看到金牌与玉盘相合无间后,立马从袖中拿出一大块厚实的黑布来,将秦池的眼睛蒙得严严实实的,又在秦池的鼻子前,放了一味香料。
文竹着急,“你这是做什么?这令牌是真的啊!”
真是萧琛的心腹亲自交到他手里的。
“文竹!”秦池打断他,“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自会回来!”
萧山王府地牢关着的,并不止这一个萧德妃。
萧琛从来心思缜密,自然不会想他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人或事。
蒙眼,是不想他见到认识的人,至于这嗅味,也有令人神思恍惚,不能记路的意思。
萧琛,还是当年那个萧琛啊。
秦池轻笑了一下。
那护卫便打开了小轩子内,地上的一道暗门,拽着秦池便点地用轻功自上而下。
风呼呼的在耳边咆哮而过,血腥腐肉的气味熏得令人几欲作呕。
好在秦池嗅了那东西,原本脑袋和嗅觉都不甚灵敏,这才没有吐出来。
等那人将他带到萧德妃所在的牢房后,这才解开蒙着秦池眼睛的黑布。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却满是腐肉的腥臭飘散当空,像是走到了一片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腐肉渐成枯骨的战场,只有无尽的阴森冷意,悲哀凄凉。
秦池眼上的黑布被人收走,可眼前却仍旧一片乌黑,看不清五指。
他刚想让人帮忙点一盏灯,“嚓”的一下,火柴划过的声音便想起。
“蹭”的一下,监牢铁壁内嵌的烛台便燃气了绿幽幽的光,像冬夜野狼阴狠的眼睛,一下下的想要吞噬人心。
外面骄阳似火,里面确实阴森寒凉,秦池冷得打了个哆嗦,见周围都是铁壁,只有他面前的一间小牢房,秦池也忙收回眼神,朝小牢房走去。
牢房内没有干草,只是一片冰凉坚硬的石地,地上是一片阴冷风干的鲜血,还有一个双目空洞,形同烂泥,瘫在地上的女人——萧德妃。
若非萧琛找人带他到这里来,他根本就认不出这位舅母了。
单是那若黑炭的脸,如腐木的身,已是不成人形,让他大吃一惊了。
萧德妃身上没有在流血,呼吸也十分微弱,但仔细一看,那一滩烂肉中还有什么东西在起伏着。
定睛一看,便会发现,那黑色起伏的东西,不是萧德妃的肉,而是一堆吃萧德妃腐肉的黑色虫子,一片一片的在上面蠕动着,啃食着。
秦池嘲讽的笑了自己一下,而后慢慢的走近了萧德妃。
许是牢房太寂静,秦池的脚步声太响亮,双目空洞的萧德妃,听到这声响,双目慢慢的有了神采,眼珠开始转向声音来的方向。
一见是秦池,萧德妃的心情立刻激动起来。
她并不知道秦池已经恢复了心智,只当秦池还是从前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傀儡。
“啊……啊……啊……”萧德妃仿佛要死的兽类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声音。
秦池蹲在她身旁,低声道:“母妃是不是想说,母妃变成这样都是子珩和萧琛,还有笙笙害的?”
萧德妃努力的眨了下眼睛,表示秦池说的话是她想说的。
“母妃是不是还想说,让孤替你报仇?
而孤的舅舅平津侯就在小东门郊外,早已从边城带回了平津侯府的萧家军,此时除掉子珩和萧琛,实在再好不过了?”
“啊……”萧德妃张了张嘴,眼底是激动的通红,若非有心无力,恐怕就要喜极而泣了。
不料,秦池却突然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抬眼尽是冷光。
“舅母……你如今连戴着的假面皮都没有了,为何脸皮还是这样厚啊?
颠倒黑白的事,连想都不想便嫁祸到旁人身上!”
舅母?萧德妃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秦池知道了?
“孤是知道了。”秦池眉目冷冽道:“孤当年被你推下假山之时,便已经知道了,只是……孤没来得及收拾你。”
后来,他的记忆又被这冒充他母妃的舅母所更改。
彻底的变成了萧德妃和平津侯的傀儡。
“难怪你如此疼爱江阳,却视孤为争宠的工具。也难怪你一直如此针对笙笙,不想孤知道她是孤的救命恩人了。”
萧德妃眼底有惧意,还有祈求的意思。
她好歹也做了秦池这么多年的母妃啊,就算没有功劳,把秦池养大也有苦劳啊!
再说,把秦家的江山改成萧家的江山,赚的不到底是萧家吗?
秦池同她做母子多年,如今又恢复了心智,哪里不知道萧德妃眼里是什么意思?
他冷眼盯着萧德妃,淡声道:“笙笙是孤的命,你拿走了孤的命,还有什么好辩的?
再者,你杀了孤的亲生母亲,又凭什么以为孤还会认贼作母?
何况,你南疆的复仇计划里,萧家原本就是你们的踏脚石,你何必还要跟孤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呢?”
秦池三问一出,萧德妃的眼睛登时又木然起来。
“呵……”秦池苦笑一声,只可惜,他的舅舅却为了这样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杀了他的母妃,还险些害死了他的外祖母。
南疆圣女,百毒不侵,绝情冷性,哪里就这样容易被景仁帝和元戎太后设计同他舅舅有露水姻缘了?
明明另有所图,想谋得这秦家的江山,却偏偏冠冕堂皇的想借着为儿子复仇的名义。
可恨,他舅舅竟然真的信了。
萧德妃只木然了一会儿,眼底便又是浓浓的不甘。
“不甘心?”秦池冷笑道:“不甘便不甘吧,反正孤今日会亲手杀了你,为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