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呢?余若水此时十分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一早找了顾宝笙和孟行舟那个蠢货。
她方才请顾宝笙喝茶的时候,已经把写了那些淫词艳曲的信纸塞到顾宝笙袖口里了,只要……
顾宝笙袖子里的信纸很快被发现,这些恶毒的眼神便只会像噩梦一样缠着她了。
丝竹管弦,歌舞水袖,觥筹交错不断,只是“啪”的一声,台上跳舞的一个女子被前方甩开的长长水袖绊倒在地。
人群登时鸦雀无声。
南齐治水的封赏宴,开场舞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吉利。
尤其,这支舞是以十二花神为底而做,选了十二位女子来跳。
摔倒的那一位女子,身上恰是穿了绣有南齐国花——梅花的衣裳。
这个中不吉利的意味,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倒是余若水在一众安静中,袅袅婷婷的走出来,跪下道:“父皇,上一次花朝节,顾三姑娘作舞,是南齐大吉。
今日,顾三姑娘身上也穿了绣梅花的衣裳,何不让她和其余女子重新舞一次,去了那些不吉呢?”
让丞相之女和一众舞女作舞,实在是不合礼数,但景仁帝一向是以他自己的利益为重,当下便道了个“准”字。
便有宫人过来扶顾宝笙到台上去,可还未到台上,一阵风便将顾宝笙袖子里的信纸吹得满地都是。
余若水眼底满是得意的笑意,忍不住看她笑话,当即拍了下小几,“顾三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那些上不得台面儿的淫词艳曲进宫!”
“不是……”顾宝笙似乎有些神色慌张,不住的摇头,“那不是的……”
余若水见她心虚,自以为拿住了把柄,底气十足的喝道:“当着陛下还敢撒谎,连欺君之罪都敢犯?你好大的胆子!亏本宫还力荐你作舞,没想到你竟是这般……”
说到最后,余若水已经十分痛心疾首了。
她刚要向景仁帝请罪,却见众人都用无比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147章
余若水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薛御史在人群中道:“微臣素闻侧妃娘娘有南齐才女之名,今日得见,微臣倒是十分好奇,这”才女“二字,究竟是何人所夸!
未免……”
薛御史掷地有声道:“未免也太名不副实了!”
余若水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神情还在脸上犹未褪去,猛然听见薛御史居然如此出言不逊,竟敢骂她这个才女是空有名头。
她素来的才女之名已经把她捧得如在云端,从来都是只听到别人的夸奖,哪里有人敢斥责她的才学,
当下也忍不住辨道:“薛御史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不过是见这位顾三姑娘竟敢带淫词艳曲进宫,十分生气罢了。
薛御史何必因为薛姑娘和顾三姑娘交好,便要替她出头,来质疑本宫的才学?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有的事情薛御史不愿承认,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更不代表薛御史你一张伶牙俐齿可以随意颠倒黑白!”
余若水这会儿反应过来,她方才为了看顾宝笙的笑话,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
刚才众人奇怪的眼神,想必也是来源于此,因而她立马一改态度,又成了那个温婉大方,体贴入微的太子妃。
“顾三姑娘!”余若水转头便泪眼盈盈的对着顾宝笙,好像顾宝笙做了十分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本宫是见你上次花朝节作舞,为南齐请了大吉的福祉才主动跟父皇请旨的。没曾想,你竟如此……如此让本宫失望!父皇……”
她转身对着景仁帝一跪,哭道:“儿臣有罪,求父皇责罚!”
话一出口,四周寂静得酒水漾杯,杯碰盘盏的细微丁铃声都能听得到。
余若水没有看到胡嬷嬷脸上的一片着急起火,更没有看到秦沐之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
上首的景仁帝沉着脸看了余若水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朕记得你有过目不忘之才,是吧?”
余若水垂头,不知道景仁帝这话意欲何为,还是规规矩矩的点了下头,“回父皇的话,正是。”
过目不忘之才的名头在那个人死后,就永远属于她了,她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好,你既然说了她写了淫词艳曲,不堪入目,方才你定看到了。
朕不愿看,你便背出来给朕听听!”
底下所有的纸张被风吹散的那一刻,都被小竹子命人飞快的拾了起来。
虽然纸张被收起来的速度快,但好些朝廷重臣都是看到的。
只是余若水自己方才急于求成,想迫不及待给顾宝笙定下罪名,这才忽略了看内容的机会。
此刻景仁帝突然让她背那些淫词艳曲,余若水是打心底不愿意的。
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是景仁帝自己不愿意让那些腌臜事玷污了他的眼睛,转而让自己背出来也极有可能。就像有时南齐有重灾,景仁帝不愿看,会命人给他念一样。
因而,余若水便没有再多想,将头低低的埋在胸口,有些为难,仍是规规矩矩的背了出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缉旦光秆叱飞癸时含江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还有一首……”余若水咬牙为难了一瞬,她为了给顾宝笙坐实这些不规矩的罪名,除了选了《惊梦》一折的戏文,另选了一首能证明她早已与别人有染的诗。
只是背出来,就……
她咬咬牙,还是背了:“‘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件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淫词艳曲,余若水是好不容易才把它们背完了。
可是这么长的内容,她全背下来了,却没有一个人赞叹她过目不忘本领的高超,反倒是愈发怪异的看着她。
余若水心里暗暗打起鼓来,按理说,方才她在孟行舟身上下了点儿东西,那顾宝笙此时早该媚毒发作,冲过去和孟行舟你侬我侬,甚至欢好起来了,怎么如今还……
她飞快瞥一眼顾宝笙,却见她一脸无辜的站在那儿,半点儿没有毒发的样子。
她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慌乱起来,额头上登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蛋儿也有些发红。
“好啊。好啊。”景仁帝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太子你果然得了个知书识礼的侧妃!”
“父皇!”秦沐之一脸焦急。
却见余若水低头羞赧一笑,“父皇谬赞了!”
“啪”的一声,景仁帝一个酒杯掷在余若水身旁,酒水和酒杯碎片登时绽开,碎在余若水身上,连她的右脸也不能幸免,被划开一道口子。
“父皇!”余若水惊恐的望着景仁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过目不忘!朕看你根本就是目不识丁!”
目不识丁?
余若水根本不明白景仁帝这话从何说起。
就见一个小太监呈上一份儿纸,摆在她面前。
这一看,余若水所有的得意笑意登时被击得溃不成军,本来跪的笔直的身子不自主的便歪到旁边的碎瓷片上。
“啊!”
148章 余若水毒发2更
余若水的手按在一片碎瓷片中,那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小太监呈上来的那张纸。
纸上的确是写了两段东西,可根本不是余若水方才口里念的什么淫词艳曲。
而是两段经文。
众人探头努力想看清楚,却见顾宝笙早已跪在台下,挺直脊背,隐忍悲痛道:“侧妃娘娘,臣女一向敬您是南齐才女。
把您视为京中女子的榜样。就算臣女的表姐之前与您有些过节,可您之前已经让宫人来接臣女喝过道歉茶,冰释前嫌了啊。
为何……为何要将臣女抄写的经文说成是淫词艳曲呢?”
薛御史点了下头,小太监小步快走,把托盘呈了上去。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
薛御史话刚落下,人群中便窃窃私语起来。
“呀,这顾三姑娘写的竟是《道德经》?怎么侧妃娘娘说是淫词艳曲啊?”
“就是,人说相由心生,顾三姑娘长得就不是那起子人!”
“写《道德经》为善经文的人,怎么可能写侧妃娘娘说的那些淫词艳曲呢?”
……
人群的议论声虽然很小,但薛御史方才读经文的声音很大。
余若水刚才背淫词艳曲的声音也不小。
是以原本还不太清楚事件内情的人,此时都知道了太子侧妃冤枉顾宝笙的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这位太子侧妃还刚刚请顾宝笙喝了道歉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