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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册全]清宫谋 [出版] (莲静竹衣)


  “贴加官!”法喀三个字一说,遏夫人便呆在当场,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
  “好狠,她倒是做得出来!”遏必隆的拳重重地砸在案上。
  “现在娘娘停在景山观德殿,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让咱们可去看看,看过之后便要火化。”法喀说到此处已然哽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怎么会?我的东珠怎么可能被贴加官?怎么可能被火化?不过才隔了两个月,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咱们额娘刚去的时候,东珠圣眷正隆,隔三岔五地回府,还记得那次省亲吗?那是用了当年皇贵妃的仪仗啊。还有,还有杏花开的时候,那是皇上陪东珠一起回府的啊,他们不是还住了一晚吗?就在咱们撷秀斋啊。皇上,皇上口口声声叫着咱们阿布哈、额布哈的,那可是天大的恩宠啊,这不过才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遏夫人已然无泪,只是满心的惊惧与惶恐,她根本不信儿子所说的话。
  夏日的景山,原本风景如画,只是一场疾雨突至,到了夜间在树影婆娑间却透着些许的苍凉。
  外面狂风暴雨稍歇,转而变成连绵不绝的小雨,雨点沙沙,更让人备感萧瑟。
  观德殿内白色的灵堂触目惊心,更让人扼腕胆寒的是,这里竟然简单至此,殿内只有两名宫正司的宫女在守灵,或许说成是看守更为确切,因为这里没有人祭奠,更没有香烛供品。
  领这个差事的人,正是苏云和宁香。两人前日受了罚,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只因二人如今已被贬为杂役,所以旁人不爱干的差事便落到她俩的头上,在这个雨夜中强撑着身子在这里守着,心中也是无奈极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宁香问。
  “我在想,咱们宫正司沉寂了多少年,如今办的第一桩要紧的案子,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苏云的话里透着无奈及不忍。
  “这样的结局不好吗?”宁香看到苏云微皱的眉头,“是啊,因为她,咱们也被连累了。我倒还好,在宫正司若是没有出路,大不了让我阿玛再把我调回御膳房也就是了。可是却苦了姐姐,在宫正司里从杂役到宫女、女史再到典正,姐姐读了那么多书,经过那么多次的考试,这才当上典正,现如今又要从头来了。”
  苏云叹了口气:“也就罢了,当初的一番上进只是因为年少好胜心切,也想着我们既然入了宫总要努力多学一些,能够多做些事情,也不枉费了青春。可是现在,我确实有些灰心了。”
  “灰心?”宁香不解,“我听人说姐姐是最聪明的,旁人要用十年二十年才做到的事情,姐姐不过用了五年,就从宫女到了典正,如今只要姐姐愿意,重新考试也就是了,不过一二年,定是能够再出头。”
  “出头?”苏云摇了摇头,“出头未必是件好事。”
  宁香仿佛听不明白,但是她看了看眼前停着的棺木,似乎有些感悟:“是啦,就像这位主子娘娘,听说先前是那么得宠,就是皇后娘娘也要让着她。可没想到就在三两天之间竟从人人羡慕的主子变成一具尸体,如今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实在是可怜。”
  “皇上!”苏云略一回眸正看到独立于殿外的皇上。皇上应该是冒雨而来,此时浑身已然湿透,站在殿外廊下,身上的雨水正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落脚的地方已经湿了一片。
  “皇上祥瑞,奴才苏云、奴才宁香给皇上请安。”苏云与宁香不敢怠慢,立即上前请安。
  皇上对一切皆充耳不闻、恍然不觉。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殿外,从听到那个消息到现在他都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她还那样年轻……那样鲜活,那样不安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不是前儿晚上才跟他说过如何用人、识人的吗?那样博学而聪慧的她,在他心中应该是在乾清宫内陪着自己览史披图、谈古论今的添香红袖,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不知不觉这首悼亡诗便从天子口中诵出,宁香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她看到皇上眼中的泪水顺着脸庞滚了下来,瞬时便掉在地上连同那些雨水混在一处。宁香的心跳得极厉害,谁能相信那是帝王之泪呢?
  “露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气弱游丝的声音隐隐从棺中传来。
  “诈尸?”宁香吓得立即藏到苏云背后。
  东珠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历来的悼诗中,以苏轼的《江城子》最有名,那样的悲痛欲绝自是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可是我却喜欢贺铸的《鹧鸪天》,只因它最为朴实真切。他说这人就像那在草原上挂在草叶上的露珠,须臾之间就干掉、消失不见了。生命正是如此短暂而脆弱。可是我非晨露却是离离原上之草,未等一岁便又要再经历枯荣了!”
  “你这个人。”皇上眼中噙着泪水,他紧紧抿着唇,除了这四个字,再也不肯开口了。


第八十五章 柳暗花明计中计
  慈宁宫宝相楼内,太皇太后布木布泰正在诵经礼佛,忽听得外面似是有人走动,便停了下来,苏麻喇姑立即上前搀扶:“像是素言回来了!”
  “叫她到后面回话。”太皇太后吩咐。
  “是!”苏麻喇姑瞅了一眼素问,素问立即到外面传话。大家都知道太皇太后的规矩,佛堂内,除了诵经,通常是不议论旁的事情的。
  苏麻喇姑自己扶着太皇太后出了宝相楼,立即有宫女、太监掌灯、撑伞在前后照应着。
  “往后这晚上,太后还是在小佛堂诵经妥当,这宝相楼距寝宫离得有些远了。”苏麻喇姑说道。
  这宝相楼是慈宁宫乃至整个后宫里的大佛堂,原本每逢初一、十五,太皇太后才会到这里礼佛诵经,今日恐怕是心里压的事太多了,所以才特意过来的。从这儿到就寝的延寿堂要穿过廊庑,再经过慈宁花园,过了含清斋、慈荫楼才能到达后院延寿堂,在这雨夜里行走着实不甚方便。
  “你是不是觉得哀家老了,连这几步路都走不利落了?”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怔了怔,立即答道:“奴才哪敢?只觉得这天气骤变,有些担心罢了。”
  太皇太后未再多言,扶着苏麻喇姑的手略为用力,这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加稳健。
  回到延寿堂内,立即有人上前打点服侍,侍候着太皇太后更了衣、散了发,坐在炕上喝了杯热茶,素言正好入内。
  “什么事?”太皇太后问。
  素言道:“回太皇太后的话,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今儿下了朝以后得到消息便把自己关在寝宫,这一日的茶点、膳食都免了。”
  “没发脾气?”太皇太后又问。
  “倒是没有,只是入夜以后突然冒雨出宫了。”素言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苏麻喇姑,苏麻喇姑则暗示她要小心回话。
  “你们不必在这里递眼色。皇上冒雨出宫是皇上的错,哀家还没老糊涂,自不会胡乱牵连你们。”太皇太后端着茶略抿了一口,又道,“皇上身边谁跟着呢?”
  “皇上谁也不让跟。”素言老实回答。
  “皇上不让跟,难道就果真没人跟着?”太皇太后脸色稍紧。
  “顾总管命李进朝悄悄跟着,今儿侍卫营当值的是索大人,索大人得了信儿便同曹寅也都带人远远地跟着。”素言又道。
  “可知皇上去了哪里?”苏麻喇姑不禁插嘴。
  “这还用问吗?”太皇太后将茶杯放下,目光一凛,“自是景山。”
  素言点了点头:“太皇太后说得极是,皇上正是去了景山。”
  “就这些?”太皇太后盯了一眼素言。
  “就这些,太皇太后放心,若再有消息,奴婢必当马上来报。”素言回话甚是得体。
  “好了,你去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
  “是,奴婢告退。”素言退了出去。
  “遏府有消息吗?”太皇太后又问。
  苏麻喇姑没急着回话,让屋里的人都退下,又侍候太皇太后躺了下来,自己坐在炕边这才说道:“遏必隆原本在府中上下封了口,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特别是要瞒着遏夫人。是乌尤将此事透给二格格,又经二格格的嘴说给遏夫人听,果然遏夫人当时就慌了神立即入宫求情,谁承想正赶上早朝散朝,又被遏必隆拦下。遏夫人回府之后一通大闹,人也昏了过去,府上又请了大夫,偏巧咱们派去传话的人在这时候把话递了进去。这还了得!如今那遏府已乱了套了!”
  “乱?现在才乱?”太皇太后哼了一声,“会咬人的狗最是不叫的。这遏必隆,还真是哀家小瞧了他。以往总觉得鳌拜跋扈、难缠须小心防着,如今看来真正可怕的人倒是他。”
  “亲生骨肉获罪受死,他不来求情,也许是忠厚本分到了家。”苏麻喇姑总觉得遏必隆不是那样油滑藏奸之人,“当年先帝也说他是最可信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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