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贵人似乎对“贴加官”不甚明了,而荣常在却在听到“贴加官”三个字之后面色大变,仁妃赶紧扶住她,并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是否让荣常在先回去?她如今月份大了,从这里走到宫正司已是很辛苦了,若再看到那样的场面,怕是支撑不住。”
皇后看了看仁妃,又看了看荣常在:“说得是,是本宫考虑不周,你快回去歇着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荣常在扶着肚子略福了福身,身后的宫女上前扶了,便折回头朝自己宫里去了。
皇后看着她行动不便的样子,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咱们也走吧。”皇后拉过仁妃的手,两人执手而行。皇后低语道:“我们三人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知你与她一向亲厚,如今心里定是难过极了。”
仁妃心中酸楚难耐:“锦珍心里是很难过,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平日你们都怪我谨肃刻板,如今却知道在这宫里,若是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了。”皇后的语气也极为低沉,她虽不喜欢东珠,但也从没想过东珠会这样早早地离开。回想儿时一起玩耍的种种,心头也难免酸涩感伤,又想起自己的奶娘桂嬷嬷,突然觉得身上有了些寒意。
终于,大家都不再说话,宫径上的太监与宫女远远地看到后妃们过来,便各自乖巧地跪在道边。
整个宫苑仿佛只有锦衣华服在行动间摩挲的细微声响,还夹杂着落花纷纷和飞鸟虫鸣。
不管大家走得有多慢,终于还是到了。
宫正司。
这个地方,原来真的存在,以往只是在秀女大挑前听教养嬷嬷们讲规矩的时候说起的地方,原本以为那不过是嬷嬷们用来吓唬人的,原来真的存在,不仅存在,还真的有这样的权力。
乾清宫,圣上正在御门听政。
此时,朝堂之上一片安静,经历了前几日苏克萨哈的事情以后,朝堂之上便越发安静了。官员们都不敢随意上奏议事,所奏之事也皆是先送到鳌拜府上,讨了他的示下以后才在朝堂之后由他一锤定音地公布。
皇上也越发沉默了,更多的时候,康熙只是看一遍折子,然后淡淡说出两个字“照准”,而后便由掌印太监用玺。
今日早朝,官员们只议了两件事,一是工部尚书玛迩赛所提重修乾清宫一事,皇上当即驳回。玛迩赛则辩驳道:“皇上已然亲政,乾清宫作为大清天子理政议事接见八方使臣朝贺的国之大典之处所,必当大修,如不能富丽堂皇,必不能显我大清之威仪。”礼部、吏部等六部官员及议政王们对此提议都很是赞成,康熙不好再辩,只得说先搁一搁。
第二桩,便是河道总督杨茂勋题报,说今年黄河雨水大,希望朝廷能速拨银两筑提防洪。康熙还未及表态,鳌拜则先怒了:“依本辅看来,你这就是杞人忧天,去年前年连着大旱,今年好容易雨水充足,正可好好灌溉田亩,你却急着要钱去修什么堤岸,真真是个无事忙。”
鳌拜一通儿咆哮,众人皆缄默不语。
此事,也暂时搁置。
皇上坐在龙椅上,一直静静地看着遏必隆,他很想看出他的情绪与往常有何异同,也很想参透此时此刻遏必隆在想些什么,甚至在假设一会儿遏必隆会如何开口向自己讲情,然而从始至终,遏必隆都一语未发。
“都说完了?”当朝堂上再次陷入一片安静时,皇上又问了一次。
“臣有本要奏!”遏必隆在最后一刻出班启奏。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卿辅请说。”
“据黑龙江总督密报,达斡尔索伦部佐领根特木儿率其子女亲属及部众三百人向北叛逃至俄境阿穆尔河畔,此事事关国体,臣等不敢擅专,特请皇上示下。”
遏必隆说完,朝堂之上便引起了骚乱。
“这还了得,这是叛逃,别说是管着三个佐领的酋长,就是普通旗下奴才要是敢叛逃,还能活命?”
“这还用议吗?叫黑龙江总督出兵去剿,别说三百个人,就是三千人,既然是我大清的人,死了也要拖回来做大清的鬼。”
“这个根特木儿果然是个软蛋,顺治十年带着十几个人从沙俄越过额尔古纳河向南来到咱的索伦部,现在又跑回去了!真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
康熙对这个根特木儿并无印象,于是便问遏必隆:“卿辅可将此人过往与朕说说明白。”
“臣遵旨!”遏必隆说道,“根特木儿原是达呼尔族的一个酋长,驻牧在尼布楚附近,俄国人进入贝加尔湖和额尔古纳河上游地区时,根特木儿不堪俄国人的劫掠,遂率族人于顺治十年越过额尔古纳河向南进入我朝索伦部居住下来。先皇当年对根特木儿非常重视,对他进行过恩赐,将他部族与当地部族进行混编成为三个佐领,授他权力及金银牛马,原是为了推恩。”
康熙点了点头,当下便明白父皇的初衷,这些生活在黑龙江流域的小部族如索伦、赫哲、费牙喀等,夹在大清与沙俄间,如果能够归附大清,自然可以成为大清北方疆域的一道天然屏障。
“先皇当时就不该给他恩赐,逃人就是逃人,若不以最严厉之法处置,就会一而再再而三滋事!”
“皇上应当立断,即刻派兵将根特木儿等人擒回。”
众人皆看着皇上,也有人阴晴不定地看着鳌拜。一向尚武并以铁腕决断的鳌拜迟迟未作表态,不禁有些奇怪。
“鳌卿的意思呢?”皇上问。
“此乃关系江山社稷国家疆域的大事,况且又涉及先皇之恩典,臣自不敢妄言。”鳌拜出人意料地谦虚起来,让所有人又是一惊。
皇上也很是疑惑,他把目光投向安亲王,安亲王并没有任何的表态。
于是又把目光投向康亲王:“叔王的意思呢?”
康亲王回道:“这不是一个根特木儿的问题,他的出逃,意味着他所辖的三个佐领的人全部随他而去,咱们如果不追究,必给其他部族树立一个坏榜样,只要稍加不满便叛逃,这样咱们大清北部疆域的安定就不保了。所以,臣是赞同出兵征伐的。”
皇上的目光掠过众人:“众卿的意思呢?”
朝臣中有人附议,有人反对,一时间,皇上也难决断。
“皇上,微臣有话要讲。”秘书院侍读熊赐履出班启奏。
一班满臣对他立即表示出十分不屑,因为汉官一向是反对逃人法的。而汉官们也为熊赐履捏了一把汗,他前些日子所上的《万言疏》虽受皇上赏识,却也遭到了鳌拜的痛恨,曾多次要以妄言罪论处,幸而皇上力保,才压了下来。如今关于北部疆域大事又涉及先皇,如有一语说得不当,怕会当即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熊赐履对满汉诸臣的反应恍然不觉,依旧朗朗说道:“若说‘逃人’必先划界,此二者是密切相关的,如果边界不能予以划定,则逃人及越界问题就根本无从定性,若无从定性贸然出兵便是师出无名,如此一来两国的外交纠纷自然而起。故微臣建议,可先遣使节分别给沙皇和察哈尔汗致信,双方约谈划清边界,树立界标,签订协约,定约之后再有逃亡者,两国各不收纳并应械系遣之。”
熊赐履话音刚落,立即遭到满大臣口诛。
“喀尔喀,额尔古纳,世世代代都是我大清的属地,你却说什么边界不能划定?何须再重新划定?”
“南蛮子的心总归是最为叵测的,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打过去,驻了兵,就是边境。若等着讲和划界,那现如今这里还是前明的天下呢!”
“就是,照你的意思,咱们南明也不打了?台湾也不征了?”
朝堂上一片混乱,唯有鳌拜与遏必隆仿佛置身事外。康熙心中这才明白,原来一桩看似不太重要的小事,其实想要明断也非易事,谁能想到这小事的背后关联有如此厉害重要的关节呢?
他们这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正如熊赐履所言,眼下最恰当的就是两国使节谈和,可是因为他的出身,这个提议恐怕很难被客观看待,当下就是皇上本人也无更好的理由说服群臣。可若是依了众臣之意,这个决策便是有失。
果然是,朝堂之上,无小事。而事事更不能掉以轻心,正才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康熙帝眉头微皱,心思沉重。
第八十四章 人死一去何时归
眼见皇上面色沉静似乎正在两难之际,安亲王有意为少年天子解围,于是出班启奏:“皇上,正如鳌大人所言,此事非同小可,可以择日再议。”
也对,当下不能明断,先放放再说。于是康熙点了点头:“此事就依叔王所请,择日再议。退朝!”
这一次,康熙没有在退朝后立即起身,而是稳坐龙椅,目光定定地看了一眼遏必隆,见他神态依旧如常。康熙此刻才深切体会到这个看似温吞的“和事佬”其实并不比鳌拜简单。也许在四辅臣当中,他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人。想到此,康熙心中不禁隐隐作痛。他是在替东珠难过,这样心机深重的阿玛,会真正在乎女儿的安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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