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途到后面比星涟想象的还难,越是靠近温塘关,地形越是险恶,城镇也越来越少见,到后面要走很长时间才能遇上一个村落。不过黑羽他们挺有办法的,有山过山,有河过河,虽说过程比较惊险,但最终也都平安渡过了。
星涟和方铃铃权当是在看风景,这些都是她们从前未曾见过的,自此以后,她们都觉得自己以前就像是关在笼中的金丝鸟,没什么见识。
这一路过去,他们经过了大江大河,见过清流和急湍,见过气势恢宏的巨大瀑布,见过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也见过高耸入云的山峰,和五颜六色的枫树林。从南到北,植物逐渐从茂密的阔叶丛林到针叶林,然后是低矮的乔木和灌木,最后到达温塘关附近的时候已经只能见到大片大片的草原了,树木十分稀少。
他们到了温塘关下,站在一处高坡上,下面就临着十万大军的驻地。因这里需要常年驻军,将士们住的都不是帐篷,而是陶土筑成的一个个圆形尖顶小屋,这样比较能够抵御冬天的严寒和春天的风沙。
土屋星罗棋布,从他们的视角看下去密密麻麻的,延伸到很远,大营中来去的兵丁就像是无数蚂蚁。
想到这里就是哥哥平时生活的地方,星涟心里一热,好像看见他就在里面,眼眶微红。
“呀,这就是我们大新的军营?好壮观啊!”方铃铃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新奇地张大了嘴巴,连连感叹。
影九走到星涟身边问她:“姑娘,我们要不要先下去通报一声,你在这儿等着?”
“不用。”星涟摇头,“我们一起去。”
一行人来到大营门口,被守卫的士兵拦了下来。
“军营重地,不得擅入。”守卫指了指旁边牌子上的几个大字,“你们是什么人?这地方乱闯可是要掉脑袋的!”
因为见他们一行人里面还有两个女子,小兵不觉得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不予通过。
“我们是从虞京来的,麻烦小哥将这个交给军中主将。”影九摸出皇上亲笔写的信函给他。
一个小兵接过去,看了看,道:“你们现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他进去后不久,从中走出来一个将领模样的年轻男子,他大步往门口过来,还没等走近,星涟便认出了他,叫了一声“珣表哥”。
小将正是星涟舅舅的长子郗珣,桓肆因写信时还没找到星涟,不确定她是否会和影九他们在一起,在信中只说让他接待来人,并没说明还有星涟在里面。
郗家亲戚众多,郗珣不止星涟一个表妹,他几年没见过星涟,而且她容貌与小时候变化颇大,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你是?”他细细端详着她,虽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记得有哪个表妹生得这么美。
星涟露齿一笑:“不认得我了?我是楚星涟啊!”
“你是星涟?!”郗珣意想不到地瞪大了眼睛。
早先星涟寄信给从渊,他便欣喜若狂地告诉他们兄弟俩妹妹恢复了,他们自然也是为她高兴的。而从渊出事后也没有星涟的消息,他们都快把她忘了,也不知道她变化如此之大。
“你跑到这里做什么?”郗珣不解。
星涟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道:“表哥,我想来问问哥哥的事。”
第96章
自从渊失踪后, 军中各项事务由郗珣郗璘两兄弟和从渊的副将代为执掌, 遇事共同商议做决策。郗璘得知星涟到来,也来看了她, 不过他们有自己的事,便只由郗珣陪着她。
这时候方铃铃已经知道了星涟就是她所崇拜的小楚将军的亲妹妹,惊讶的同时想起自己曾对她说自己倾慕楚从渊, 懊恼得想把自己打一顿。不过爱屋及乌, 现在她更将星涟视作好姐妹。
军营里没有楚从渊,星涟劝方铃铃回虞京, 许诺若是哥哥平安归来,会带他去看她, 一偿她夙愿。不过方铃铃听说星涟要亲自去找他, 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要陪她一起。再说这时候她回虞京的话, 必然会被逼着嫁人,要是将来与星涟一起回去,说不定她能帮她打消爹爹的念头。
星涟便只好随便她,只要她不闯祸,多两个人也没什么。这会儿韩亦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每天一起床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方铃铃, 他是不会让她遇险的。
到军营的第一天,稍作休息后,星涟便向两位表哥提出要去从渊失踪的地方看看。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时节已至深秋, 大部分的草已经枯黄,延伸出去宛如一大块金黄色的地毯。天高地旷,秋风扫过草场,远处天上盘旋着几只苍鹰,给人一种寂寥落寞的感觉。
这里就是楚从渊最后一次抗击洛夏兵的战场。不过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战场清理过,当初破坏的植被都长出来了,鲜血渗透进泥土,被草覆盖住了,早就看不出来作战的痕迹。不过大概是曾死过很多人,哪怕再看不见尸体和血水,依然有着肃杀阴冷之气。
郗珣拗不过星涟,便带她来了这里。
他们骑马来的,从驻地到这片荒原用了一个时辰,再往前骑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洛夏国境线。
星涟闭上眼,冷风迎面而来,她仿佛看见两军正在厮杀。呐喊哀嚎声震天,刀光剑影,血花飞溅,断肢残臂到处都是。哥哥在马背上与人拼杀,浑身浴血,死在他刀下的不计其数,不过他自己也满身是伤。一支暗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钉入他背心,他从马背上滚下来,敌人的马蹄高高扬起,对他踩了下去……
她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安慰自己不过都是她的幻象。郗珣驱马走在星涟旁边,对她讲解当日情形。当时郗璘郗珣两人都没去,他们所知道的都是听生还回来的士兵说的。
那天他们接到战报,有一支洛夏军突袭了大新军一个边境巡逻队的临时营地。那一队巡逻兵有几十人,只逃回来一个报信,从渊便带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前去追击。
洛夏军敢侵入他们的防线,不知道是找到了什么秘密道路,不过只有一百来人,在从渊眼里完全不是威胁。当时由生还的巡逻兵带路,他们追到了那些人,一路追赶,不慎进入了流沙地带。
当时从渊是发现了不对劲,马上令大家撤回,可更多的洛夏兵已经在那里布置了陷阱,将整个流沙地带合围起来,他们难以突破。外面的洛夏人不敢上前,只用弓箭远远攻击,大新军只得向退向中心。那一带地质松软,分布着不少流沙坑,一个不慎就陷下去了,一开始就损失了十几二十人。
洛夏人一直将他们包围在沙地中间,不上前也不撤走。长时间下来,大新军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加上要抵御敌人就要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过了一天一夜,已经累得不行。
直到郗璘见从渊他们一直未归,觉得不对,调兵出去救援,到了沙地发现洛夏军,双方一阵交锋,洛夏人败北逃走。被困的大新军得救,之前和洛夏交战时损失一些,又被流沙吞噬了一些,最后还剩不到两百余人。最可怕的是军营的主心骨,楚从渊不见了。
据说援军到达的时候他还指挥部下与他们配合攻破洛夏人的包围,可战毕后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战地的尸身中没有发现他,有人说他可能是陷入流沙了,也可能是受了伤被那些逃掉的洛夏人抓走了。
他们派人在那片草原上找了很久,发现了一些有可能是从渊留下的痕迹,不过始终没找到他人。
回去后郗珣郗璘他们觉得这事情有诸多可疑之处,比如上千的洛夏人是怎么无声无息侵入大新的。还有巡逻军主要任务就是巡逻放哨,他们的马匹都是上等的,速度很快。要是看见有那么多敌军,应该不会蠢得正面迎战,只会第一时间返回报告军情,好让上级有时间做好应战准备。可最后他们都被杀了,只剩下一个人回去,这就太可疑了。
他们把报信的那个小兵抓起来审问,还没问出什么,那人便畏罪自尽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从渊的失踪就被人阴谋论,传成投敌叛国。几个从洛夏回来的货商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一样,他们把那几个人抓起来,这个消息却已经控制不住地传开了,直到虞京都知道了。
这显然就是一场针对从渊的阴谋,只是不知道是洛夏策划的,还是朝廷中有人想除掉他。从渊代表的武将与文臣许多时候意见相左,不可避免地会触犯到对方的一些利益,有人看他不顺眼做手脚也大有可能。
听他说完,星涟道:“我不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我只想知道哥哥是否平安无恙。珣表哥,你们有派人潜入过洛夏吗?到底有没有人见过我哥?”
郗珣肃着脸摇头:“没有。不过根据探子回报,他还真有可能身在洛夏,但我们身为大新军人,怎么可能擅自进入敌国?皇上应该自有主张吧?”
桓肆倒是有派密探去洛夏,星涟问过黑羽,不过他们密探也是各司其职,他并不知道别的部门的工作进展。
越往前行,眼前的植被越是稀疏,从草原逐渐过渡为荒漠。
“别往前走了。”郗珣勒住马,对他们道,“前面就是流沙地带,稍不注意就会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