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涟对这里比较熟,点了几道酒家的招牌名菜,在店小二的极力推荐下,又要了一种他们这几年新研发出的甜点。
等上菜的过程中桓肆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星涟正好口渴,自然而然的接过去喝了,一点也没意识到一国之君在给她倒茶。她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眼睛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忽然被一行人吸引了视线,不自觉地坐直身子。
第38章
桓肆见她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 视线也循着她的望出去,看见一队贩马的商贩从街心走过。马都是挺普通的货色, 少有良品, 只不过那些商人都是身形高壮棕发绿眼的胡商, 长相与大新人迥然不同, 大概星涟觉得新鲜就多看了一会儿。
他本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不过视线偶然扫到队伍其中一个人摊开的手掌上, 发现了些许端倪,眉头缓缓聚拢来。
“那些人不对劲。”桓肆忽然开口。
“啊?怎么了?”星涟不明就里,扭头看着他, 眼里满是疑问,“你是说那些卖马的商人?他们哪里可疑了?”
“你看那些人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 很明显是远道而来的客商,这种商人要赚钱, 都是挑选他们本国的好马运到我们这里来卖。可你看他们牵的都是大新本地出产的马,而且马毛比他们身上衣服还干净,根本不像走过远路的。”
“可是,那也不一定啊……”星涟质疑道, “如果人家就是想倒卖我们大新的马呢?或者带回他们自己的国家……”
桓肆白了她一眼, 大新的马很少有优良品种, 军队的战马都是从周边游牧小国买回来的牝马杂交培养的,现在富贵人家也流行起养外国马。本地马越来越不值钱,大部分是平民在用。从外国大老远跑来买卖本地马,既吃力又没有高回报, 人家吃饱了撑着啊?
不过跟女人杠不是个好主意,他继续说,“好吧,假设他们就是喜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可马贩子时常拉拽缰绳,甚至有时候是更粗粝的草绳,要牵马或者大力勒马,他们的手掌必然会摩擦出很多伤口和厚厚的老茧。而我刚才看到那个人手心和手指都很光洁,根本不像一个马贩的手,更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
“这么远你这都看见了?”星涟讶然。
“你三表哥我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眼力非凡,你说我看不看得见?”桓肆自得地啜了一口茶水。在外面她不能再叫他皇上,也不敢直呼他姓名,桓肆便让她照辈分叫他表哥。
这个星涟倒相信他不是吹牛的,听哥哥说桓肆十六岁随先帝出去围猎时,亲手射死了百步之外一只大黑熊。箭矢从眼睛射入,穿透了大脑和颅骨,黑熊当场就死了。这份精准和膂力拿到大新军队中箭法最专业的神弓营中都是拔尖的。
“那你说他们不是马贩子,又是什么人呢?”星涟托着下巴,望着那群人和马走远。
“那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桓肆白她一眼,“非我族类,假扮身份行事又鬼鬼祟祟,必然是有什么企图就对了。”
他扭头向站在身后的两个侍卫道:“唐睢、赵天信,你们两个跟上去,先去摸个底,看看他们去了哪里,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二人领命,追着那些胡人去了。
星涟和桓肆则留下来继续等着店家上菜。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店小二才一边唱着菜名,一边一道一道把菜上上来。
因只有两个人吃,她点菜的时候没有太浪费,除了甜点外只要了三道菜和一个汤。烤雉鸡、奶汤鲫鱼、红烧大雁、莼菜牛肉汤,全是肉,水陆空都齐了。
星涟早就饿惨了,反正不是在心上人面前,不需要保持仪态,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桓肆先喝完半碗汤,还没吃几口菜,眼看她狼吞虎咽,盘中菜肴都快被她消灭一半了,不禁目瞪口呆。
星涟吃了九成饱,摸摸有点鼓胀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说:“这里的菜比你的御厨做的好吃嘛,这次过了,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喜欢这里的菜?”桓肆略一思忖,“要不然把厨子请到宫里去吧?你也不用惦记了。”
星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再喜欢的食物天天吃也会腻,不能时常得到,总惦记着才觉得它最好嘛!”
桓肆一怔,没料到她会这么想。一般人不都是喜欢的东西最好弄到自己手里才满足吗?
“况且呀,”星涟看了看这屋子,“这家酒楼已经开在这十几年了,和我一样喜欢这里的菜的人可多了,把师傅请进宫里,以后大家不就都吃不到了?而且师傅的菜是这里的招牌,你把他弄走了,酒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说得有道理。”桓肆也不得不赞同她的话,“没有那个大厨这酒楼也没有灵魂了。”
他看漆雕盒子里的糕点做得相当精致,把整个盒子推到星涟面前:“别光顾着吃肉了,不然净长膘,尝尝这个吧。”
盒子做得像珠宝盒一样漂亮,这种糕点一份要价一两银子,一只盒子里只装着五个,可谓是精致又优雅。看来这店家深谙有钱人的心理,东西包装得越漂亮卖得越是昂贵越有人追捧。
五个糕点颜色各异,捏成扁平的圆,呈半透明状,瞧着十分喜人。星涟吃了一个淡红色的,闻起来有玫瑰的味道,入口软糯,味道不是一味的甜腻,而是清甜中带着鲜果的微酸。每个糕点都散发着不同的花香,一直放在一只盒子里也没有相互串味。
她吃了一个就觉得非常喜欢,于是剩下几个也进了她的肚子,桓肆看她爱吃,又买了几分准备带回去。
两人用完午饭出了酒楼,逛街顺便消食。沿途热热闹闹的,顺路看了一会儿傀儡戏,又带星涟去看了这几年中虞京变化比较大的地方,最后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昔日的秦国公府附近。
大门上的匾额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姓氏,守门的也不再是她熟悉的家丁们了。她曾无数次从这里进进出出,但现在已经没资格再自由出入了,里面也再没有等她在外面玩累了回家的祖母。
隔壁演武场的墙也拆了,荒草萋萋,成了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的空地。一群小孩正在里面玩耍,嬉笑声远远传开。
桓肆怕她触景伤情,担忧地看着她,星涟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默然抬脚继续往前走。
“星涟,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亲人?你爹他们搬的地方好像不远,打听一下应该找得到。”桓肆跟在她身侧,问道。
星涟又回头看了眼旧日的家,轻轻道:“不了,找他们做什么呢?”
她在虞京的亲人只剩下父母和外祖一家人,父母各自为家,想必也不愿意她现在出现打乱他们的生活。而外祖一家从来都最看重从渊,这几年对她不闻不问的,大约也没有多喜欢她吧。
不管去到哪家,她的存在都很尴尬,何必寄人篱下。所以在哥哥回来之前,她还不如暂住在宫里,至少桓肆还会因为之前的愧疚迁就她。
为了让她心情好点,桓肆又陪她去了另一条街,这里有很多卖小孩子玩意儿的小贩。桓肆鼓动她用买东西来发泄心里的郁闷,于是她一路走一路撒钱,买了一大堆糖人布娃娃之类的东西。桓肆之前又把两个侍卫排了出去,没办法只好自己帮她拿。
后来到了一个卖猫猫狗狗的地摊前,星涟摸遍了所有的小猫小狗,总算是被治愈了一些。她还想买条小狗,不过桓肆拒绝了,这些小动物来源不明,身上有可能带着病,若是贸然领回宫致人生病就不好了。
星涟玩得尽兴了,他们回到中午吃饭的酒楼外,赵天信已经等在门口,一见他们就跑过来。
“主上,我们一路跟着那伙人,发现他们果然不是去的马市,而是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门。”赵天信抱拳回禀,“现在唐睢还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动向。”
“弄清楚是什么人家了吗?”桓肆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丢给赵天信拿着,这下可算是发挥了带他们出来的用处。
“问过附近的人家了,说是姓楚,好像以前是做过大官的,后来落魄了才搬到那里。”赵天信抱着高过脑袋的包裹,顿了顿,迟疑地说,“卑职觉得,有可能是从前的秦国公家。”
桓肆看了看星涟,直觉那家就是楚文轩一家人,听赵天信说的,星涟自己也这么怀疑。
“我们先过去看看吧。”桓肆犹豫了一下,怕到时候发现真是楚文轩有什么问题,对星涟说,“要不你进酒楼去等我们回来?”
“我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毕竟那是她的生父,他虽然无情,她也做不到一点也不关心他。
把买来的所有东西放到马车上,三人共同前往赵天信说的地方。
那是几里外的一座宅院,门口的两个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楚”字,宅子虽说远远比不上过去的国公府,但虞京房价贵,这在普通富人中已经算不错了。
唐睢藏在旁边一户人家的房顶上,可以同时观察到楚府的前后门,他在这里蹲了半天,还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人来得多了,唐睢和赵天信监视着前门,桓肆和星涟则躲在墙转角后面看着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