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回去?”
秦珏不说话,只是垂眸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们可以先去一个地方,随后再去秦都指挥使府上。”
只是延后了,秦九有些失望,她嘀咕着问道:“又要去哪里?”
整天都是在马不停蹄的赴宴,也真是够辛苦的。
不过那些人请他,要么是为了拍马屁,要么是为了应酬,也不知道秦珏怎么应付的过来的。
秦九看着他,暗暗想到,也不知道秦珏的酒量好不好,要是等会还要她替他挡酒……
秦九连忙压下这个可怕的猜想。
“去看看定北侯。”秦珏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秦九顿时一呆。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外祖父和秦珏应该没有什么交情才对。
现在莫名其妙的,怎么会去要探望他呢?
秦珏瞥了她一眼,本来是不想多谈的,但是转念一想却是跟她解释道:“定北候前些日子身体抱恙,皇上甚为挂念,只是他政事繁忙,脱不开身,就只好托付我去瞧瞧。”
外祖父身体抱恙了。
秦九被这个消息弄得一愣,明明上一次秦九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满脸带笑的,跟一群孩子玩得开心,只是过了这短短几天,居然也到了有人探望的地步。
秦九有些慌乱起来,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要是在这时候又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秦九急得声调都有些变了,声音发颤,“要不要紧呀?”
“我哪知道,现在不正是要去看望看望吗?”
秦九这慌里慌张的模样,被秦珏瞧进眼里,他就皱着眉头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我尊老嘛……老人家活那么大岁数不容易,要是出了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秦九说着,又低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定北候的岁数。
过了片刻,她有些难过的喃喃自语,“七十古来稀,还差三年……没想到都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
秦九死的时候,定北候六十四岁,现在已经过了三年。
明月郡主是定北候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女儿死了,秦九也长大了,他自然也就老了。
秦九一直伸着自己的七根手指头,觉得怅然若失。
在她的印象当中,外祖父永远都是非常有活力的,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在以前的时候,秦九总是调皮捣蛋,被定北候抓到了,总是免不了一顿骂。
他的胡子总是被气得吹得一翘一翘的,等他气够了,随后才精气十足的骂她,永远也不知道疲倦似的,那时候秦九最嫌他唠叨。
却不想现在,身体也开始衰老,像那些垂死枯老的树木,在努力的汲取最后的一点生机。
秦九莫名其妙的,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她催促道:“我们能不能快一点?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不过是天色刚亮。
秦珏看她这模样,又听了她哽咽的声音,心里烦躁起来,“你又哭什么哭?”
秦九安静下去,她别开眼睛,没有再度看向秦珏。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那也就只好保持沉默不说话了。
秦珏看见她今天反常的厉害,他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却见她的腮帮子微微的鼓起。嘴唇紧紧的抿着,这明显就是在赌气。
当秦珏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眶上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睫毛又挂上了一点细碎的泪珠。
秦九眼珠子转了转,眼角的余光正巧瞥见了秦珏此时正打量她的目光,她从鼻孔里面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又转了个身,面对着车壁坐着。
她双手抱着膝盖,随后把下巴埋在了上边,这是完全不想理会他了。
秦珏拿出折扇轻轻的敲在掌心,他先是哼了一声,随后扬声对着车夫道:“趁着现在行人不多,赶紧加快速度,去东城定北侯的府上。”
秦九一听,双眼顿时就散发出神采,她咧着嘴巴傻笑了一下,随后才重新转过身来面对着秦珏。
她笑道:“哥,你真是个好人。”
这一下子轮到秦珏不理会她了,他掌心的折扇,依旧是在不紧不慢的轻轻敲着,发出一阵轻响。
他也学着秦九刚才的模样,别开头去不看她。
秦九此时哪里会跟他计较这种东西,她又蹭蹭了过去,双手刚要牵住他的衣袖,那一直在敲着秦珏掌心的折扇就又出现了。
又是“啪”的一下,拍在了秦九的手背上。
只是现在秦九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看他也觉得顺眼了不少,所以即使被拍了这么一下,也没有觉得委屈。她现在恨不得抱住他的手臂蹭一蹭,再撒一下娇,跟他悔过要重新做人。
秦九握住自己的手,虽然红了点皮,但是却并不疼。她往后缩了一下,随后又贼心不死的继续往前凑。
秦珏受不了了,他眉头又拧紧了,眼睛眯了起来。他屁股往后挪了一些距离,更加的远离秦九,他拿着折扇指着她,喝道:“你别过来!”
秦九暗暗的撇了撇嘴巴,瞪了他一眼也往后退了去,不再继续往他跟前凑了。
不过去就不过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凶什么凶。
正文 第45章 葡萄
即使他们已经加快了速度,但是当他们感到定北侯的府上时,日头也已经是高升了。
秦九迫不及待的,直接就跳下马车去,她蹬蹬蹬的跑到门口,正要敲着那铜环,后领却被人揪住,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
秦九回头看去,发现秦珏正黑着脸,低头看她。
“你急什么?毛毛躁躁的,别冲撞了人家。”
秦九站定,乖乖在他身后站好。
三年了,她也怕这里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之间,也变得更加的踌躇不安起来。
她低着头,一直绞着腰上的佩环,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秦珏敲响了那铜环,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是一个眉毛胡子全都花白的老爷爷,他脸上全是皱纹,干瘪的挂在脸上,像是那些即将脱落下来的枯树皮。脸上的沟壑交错着,虽然那些皱纹很深,但是秦九却知道,他的左边脸颊有一道刀疤。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刀疤早已隐在满脸的皱纹后边,看也看不清楚了,只是秦九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是外祖父的副将,年纪比外祖父还老,已经过了古稀,真正的半截身子都躺进棺材里的人了。
秦九看着他,又想起了她那些年少无知混账的岁月,就喜欢揪着他的胡子玩。
当时她还小,手下没个轻重,有时候还不小心把他的胡子揪下来几根。他总是应和的“诶诶”叫几声,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却始终带着笑意的。
可是外祖父知道后,却总是会因为她把他的胡子揪下来几根,就破口大骂,还喜欢拧着她去道歉。
秦九曾听定北侯讲过,他是在边疆的一个村落里捡回来的。当时村落被被外族洗劫,只剩下的他一人。至于名字,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到了军营之后,却是多了个外号,叫六刀。
他替外祖父挡了六刀,每次都大命的逃过一劫,并可没有真的应了阎王的召唤,撒手西去。
秦九叫他刀爷爷,当她和定北侯闹脾气的时候,就喜欢转头缠着他讲那些戎马沙场的故事。而他对于秦九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的。
“请问你们是……”他费力的眯着眼睛,一双老眼已经变得浑浊,有些看不清楚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认出秦珏来,“秦大人?”
声音带着惊讶,对于秦珏的出现,六刀也是倍感意外。
秦珏点了点头,态度倒是颇为客气,“听说定北侯近日来抱恙不起,皇上知道了,便命我来瞧瞧。”
“原是来探病的。”六刀唉声叹气的,他微微了摇头,不知道低声的嘀咕着什么,但是很快的就侧身把他们迎了进来,“秦大人请吧,侯爷在后院晒太阳。”
大热天的,晒什么太阳……
秦珏微微点头,随后率先抬步走了进去。
秦九深吸了几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秦九一路走过来,发现一切都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要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大概就是比之前冷清了不少,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人身。
以前秦九还在的时候,闹腾是闹腾,却是整日都有欢笑声的,不是定北侯追着她,扬言威胁要揍她的声音,就是秦九认错求饶的声音。
整日都是热热闹闹的,一刻也静不下来。
六刀带着他们走过垂花门,再往里走,就是内院了。
秦九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致,眼皮子又开始不争气的发酸,要掉眼泪了。
她抽了一下鼻子,这才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