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领命下去,不消一刻,领着副将进来回话。
敏敏又睡了过去,弦合将她交给秦妈妈,只问:“府中还有多少护卫?”
副将道:“回夫人,方才清点过,还有五千。”
依照弦合的判断,如此大规模地攻城,攻的还是魏地治所陵州,曲曲五千人怕是挡不住什么。
她忖度了片刻,问:“千岩府那边呢?”
副将道:“千岩府比不得侯府,只有两千守卫。”
虽在布防守卫上比不过,可千岩府地处幽僻,与世隔绝,比不得侯府招眼。她曾去过两次,那里三面环水,地形迂回复杂,若是有外军攻入城中,必是直冲侯府而来,不会对千岩府上眼。
就算是攻到了千岩府跟前,也得耗些时辰,且要攻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弦合吩咐秦妈妈和落盏:“你们通知府中上下,收整行装,往千岩府去。”
她冲副将道:“这时候府军应集合得差不多了,你给贲郎将递个话,护送府中人去千岩府,与那里的两千守卫回合,抓紧时间拟出一个应敌之策。”
副将领命,忙退了下去。
……
这满城被深雪所覆盖,一望皓白,连阙相叠的瑶阁琼楼悠远的如在云间。余思远眺望天色,城门上方的那一寸被火光映得如血般绯丽,伴着轰隆震天的攻城声,如同嗜血幽兽在夜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郎将领了命出去调拨护城守军,与来请命的将军擦肩而过。
“太守,箭快要用光了,对方攻势强,怕是抵挡不了多长时间了。”
话音中夹杂着城外攻伐的擂鼓声,一同落到了跟前。
余思远抵着额头思忖,在一片纷乱的背音中道:“搬石头,君侯临出征前命人新垒了晏台,传令下去,命陵州守军从那里搬运石头上城楼。”
将军领命而去。
院中人进进出出,如同狂雨骤袭的波浪怒涌,而余思远站在旋涡中间,在紧锣密鼓的部署之后得以在喧闹中享受片刻安宁。
他沉静下来,冲文寅之问道:“派去侯府的人有回信了吗?”
文寅之道:“君夫人已下令让府中人去千岩府,那里还有二千守军,可与侯府的五千守军会合。”他顿了顿,道:“君夫人让我带话给太守,不必分心顾念侯府,集中全力守住陵州城。”
余思远微微失神,目光垂落下来,眼中神色晦暗难辨。
身后的门被推开,如圭搀扶着韩莹出来,她身量高挑,通体纤瘦,唯有腹部微微凸起。
余思远一蹙眉,忙迎上去:“不是让你们换衣裳跟着管家暂且躲出去吗?怎么还是原先的装束?”
韩莹柔弱若飘柳的外表之上是坚毅的神情:“伯瑱,我与如圭都不走,这陵州城若是能守得住,我们便没有走的必要。可若是守不住,你身为太守自是逃不了的,那我们断不会弃你而去。”
余思远额间皱起几道竖纹,刚要再劝劝她,如圭抢先一步道:“父亲,你安心去守城吧,母亲有我照顾。”
过了年之后他就九岁了,四肢如柳丝抽条般延展出来,只是面容稚嫩,眉眼清疏,望上去还有几分孩子气。
副将又急匆匆回来,见余思远有家眷在前,徘徊在数尺之外,欲言又止。
面上满是仓惶焦灼的表情,又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只有依了他们,嘱咐他们进屋。
副将附在余思远耳上暗语,他脸色骤冷,英朗的面容紧绷,倏然冒出森森然的杀气。
看得文寅之大为不安,忙上前询问:“出什么事了?”
余思远冷笑道:“仗还没正经打起来,倒先出了内贼。”大声喝道:“押进来!”
几个庶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他面色缭乱,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文寅之大吃一惊:“徐年?”
安稳日子过久了,他险些将这个人忘了。
余思远冷冽地盯着跪在地上人,“徐年,你身为本守副将,竟在这大战之际私通外敌,如此恶行,若是上行下效,那这陵州城还守得住吗?”
徐年脸上满是惧色,抬头仰望余思远,哀求道:“将军,我知道错了,您看在我追随您多年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饶你?”余思远语意清冷:“饶了你,等陆蕴进了城,会饶了这满城的百姓吗?”
他微微俯身,眼底凛着一抹机锋,盯着他闪烁的双眸道:“怪只怪你偏要在这个时候蹦出来。”
霍然起身,朗声道:“拖下去,斩了,高挂首级,诏令三军,凡临阵脱逃、勾结外敌者,斩!”
士兵上拖拽徐年,他双手被缚在身后,挣脱不得,慌乱间大喊:“将军,您不要杀我,我是受人指使,是……”
“将他的嘴堵上。”余思远疾声吩咐。
被堵住嘴的徐年睁大了眼睛,极为不甘地被士兵拖了出去。
一直看着他们出了太守府,文寅之凛正了神色问:“为什么不让他说?君夫人早就说过他和齐家有勾结,若是能拿到口供,那……”
余思远漫然道:“那又怎么样?凭区区一个副将的口供就能给齐家按上一个私通外敌的罪名了吗?寅之,你可别忘了,我与齐家向来不睦,而徐年说到底是我的副将,留着他,将来对质只怕还要给自己惹上一身骚。”
他抬头望向沉酽无尽的夜空,目光渺然含了一丝淡抹:“我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如何既除掉身边的爪牙又不落口舌,不惹怀疑。谁让他偏撞了上来,阵前杀叛将,是最干脆利落又顺理成章的……”
文寅之凝着他的侧颜,轮廓分明,五官深邃,一如往昔,只是这个人似乎变得跟从前大为不同……
他没能细细探究余思远的变化,便察觉出他眉宇微皱,眸中漫上忧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西南隅漆黑的夜空之中陡然火光大作,炙炙灼烧,将那半边天映得犹如白昼。
文寅之略加思索,大惊:“那……那是侯府方向!”
余思远忖度,他坚闭城门,绝没有放进一个敌军,这火从何而来?莫非是有人在城内与周军里应外合……
正百思不通,副将来报:“太守,城门……快守不住了。”
余思远拔出佩剑,朗声道:“随我上城门!”
……
箭矢密匝匝的飞上来,随着凄烈惨叫,守城将士接二连三应声倒地。
余思远抬剑打落迎面射来的一根箭,银色铠甲几乎被鲜血染遍,粘稠血顺着光滑的铠甲漫下,露出斑驳的银色,反倒成了点缀。
脚下这城门已经倾倾欲倒,连带着砖瓦垒砌的城牗震荡不已,这座城,不消多时就守不住了。
他低头看向攀爬而上的云梯,敌军势头猛烈,一拨接着一拨,立在城堞上的守城军已越来越少,尸体堆砌在城楼上,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就连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也不能驱散。
心想,难道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
不,哪怕是要死,他也得拖着,哪怕拖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轻易言弃。
这座城,这城里的人,那么美好,值得他用尽生命去守护。
佩剑横劈,斩杀了爬上城头的敌军,血流如注,洒向空中,又沉沉地落了下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敌军爬上陵州城墙,陵州守军步步坚守,一个个倒下。
身边的副将倒在了余思远的身边,看着浑身是血,躺在尸堆里已无力奋战的太守,惨淡道:“太守,咱们可能今天就得……”
蓦然停住了口,视线直愣愣地朝前,沉酽而漫无边际的夜色里,陡然亮起了点点烛火,如同斑斓星矢洒在了天幕中,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
陵州城外一场恶战,直至朝曦破晓,天色初亮,才将将击退了陆蕴。
江叡庆幸自己没有心存幻想,前世这个时候陆蕴便是趁陵州空虚率一万大军来攻,彼时他和父侯征战在外,无暇顾及,任由他血洗了陵州,一夜之间,冤魂遍野,血流成河。
幸而今生他赶得及。
搜寻的士兵拜在他跟前:“君侯,找到余太守了。”
江叡跟着士兵赶来,见士兵将余思远从尸堆里刨出来,放在藤架上。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
心中一慌,忙上前一步,视线垂落见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蜷动,长舒了口气,慢悠悠问:“余思远,你死没死?没死的话吱一声。”
藤架上专心躺尸的余思远倏然睁开了眼,懒懒地瞥了一眼江叡,“君侯,您老人家回来了?”
江叡将视线移开,道:“你守城有功,孤改日论功行赏,给你头一份。”
余思远从嗓子眼里溢出几声冷笑,似是伤太重,气力疲乏,又懒懒地闭上了眼。
士兵正要将他抬走,他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江叡:“君侯,臣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江叡又将视线移回来,瘪了瘪嘴:“有话快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那魏侯府让人烧了,这把火啊,烧了足足一夜,现下恐怕连渣也不剩了。”
江叡神色大变,忙撩起披风往回走,走了两步,察觉出蹊跷,又倒了回来,蹲下看着余思远,“我家让人烧了……你这么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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