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合摇了摇头,顾长安已老迈,且官至上将军,已是武官之首,擢无可擢,升无可升,至多赐他些虚名罢了。而顾宗越走得是武将仕途,偏偏本身实力有限,一个太常府长君已是到顶了,再给他高官重任怕是以他的能力也担不起来。
此战于顾家的裨益,细算起来实在有限。
而把兄长放在陵州,怕是江叡存了磨砺他之心。他骁勇善战,通晓兵法,放在疆场上自然是游刃有余,他所欠缺的是在规矩方圆之中如何经营周旋的本事。陵州是魏地治所,环境复杂,显贵云集,他身为陵州太守,特别是在君侯外出的时候,如何平衡各方,维系安定,才是最考验人的差事。
江叡虽然没有明说,但弦合细细揣摩,觉得他还是对兄长寄予了厚望。
眼前看似的疏远与冷落,不过是表面。
她将这些分析给姝合听,分析到一半,侍女来禀说是延乐夫人来了。
弦合一诧,自出了织絮的事后延乐就再也没来过,这冷不丁登门,倒真让人琢磨不透。
姝合对于如圭之前被蛇咬一事的始末也略有耳闻,忙让秦妈妈将敏敏抱走。
侍女引着延乐进来,姐妹两皆是舒了口气,因她是孤身来的,没带织絮那个讨债鬼。
延乐神情略显僵硬,向姝合打过招呼,又冲弦合道:“这些日子没来一是家中颇有焦头烂额,二是怕弟妹恼了我,不敢来触霉头。”
弦合忙说:“姐姐这是哪里话,我几次想去请姐姐来,可又怕姐姐因为织絮的事恼了我,才终未成行。”
延乐苦涩道:“我虽然护犊子了些,可又不是个不辨是非的人,这里面的是非曲直纵然是外人也看的清楚,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归根结底还是怪我,把织絮惯坏了,让她任性胡为,全然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弦合着实不想再与她谈论织絮,便道:“姐姐也是一片慈母之心,还是她自己的错。不然这天下的慈母何其多,也未见都歪了长。”
延乐点头:“此番不光是连累了如圭鬼门关里走一遭,还连累顾余两家生了龃龉,幸亏余太守大人大量,又有陈太守在中间撮合,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不再追究。不然,我可真要成罪人了。”
“陈太守?”
延乐道:“就是麝行的父亲,那位玉沁姑娘的外祖父。”
弦合恍然,她早就觉得当初如圭是为了救柴玉沁才受的伤,依照陈豫的个性不至于一味装糊涂。由他站出来为顾余调停,那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他站出来是自己主动,还是受人所请呢?依照兄长如今的作风,大约很愿意和顾家握手言和,他求到了陈豫跟前也未可知。
可不管怎么说,这事情算是过去了。
弦合舒缓一笑:“既然这样,我们也都可放心了。”
延乐却是蛾眉长敛,难以展颜,轻描淡写道:“我已将织絮送到了静水庵带发修行,我是管不住她了,身边也尽是对她百依百顺的人,这样下去,就是害了她。思来想去,唯有将她远远送走,兴许还有救。”
有救?弦合不信。恶有百种,从小恶到大恶,有些是一时糊涂,走得多远也能迷途知返,而有些却是本性使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她也不愿在织絮的事上多纠结,将她送走也好,不然总在家里,这一年到头的节宴和团聚还不够她心里犯怵的。
延乐此来大约就是要告诉她这些事,说完了只略坐了坐就走了。
她走后,姝合道:“我看你这个大姑姐倒是有些心眼。如圭的事出了那么久,她早不来看你,早不将织絮送走,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怕是和顾余两家言和有关。”
“既然顾家和咱们家将此事掀过去了,那么织絮在顾家人眼里怕就变得有些碍眼了。上将军当初虽是和伯瑱起了些冲突,可他在朝为官多年,不是个不辨是非的人。这事祸首是谁,不肖细想就能明白。”
“我看延乐夫人将织絮送走也好,来与你握手言和也好,不过是无奈之举。”
弦合细想了想,摇头:“她是怎么想的,咱们也不需多费心了。反正送走了织絮就是好事一件。”
最重要是延乐自己送走的,那就赖不得她,裴夫人那边她也不必唯恐将她得罪了。
*
魏楚两地已开战两月,本以为会一马平川,岂料却是胶着日久。江叡站在帐前,看着外面群山连绵,雨雪霏霏,想:陵州现在也下雪了吗?
他答应过弦合至多两月就回,眼看约定之期快到了,也不知她有没有着急。
将帐子放下,复又还来看盘上垒砌的土堡,门州已近在咫尺,可黄悦似是打定了主意要背水一战,将精锐和兵刃全部调拨于此,坚壁不出。
门州乃是楚地门户,一城不下,其余诸城皆难下。
他率军跋涉至此,若是再无斩获,只怕军心动荡,大局不稳。
站在沙盘前看了许久,他将一枚赤旗插在标注着门州的土垛上,眼中沉光一转,下定了决心。
……
雪花漫然飘下,大有遮天蔽日之势。简治领着前锋军至门州城下,两道城门缓缓而开,沐在霰雪中,竟有些悲壮之气。
为首的是楚侯黄悦。
他年逾不惑,却是英雄正当时的气度,赤色铠甲穿在身上,也不及他眼底的精光鲜亮。
马蹄踏在雪上,静谧至极,正合了他的心意。
“江叡果真如你所说将精锐派去了东西栈道?”
简治指向遥遥之外的魏军营帐:“君侯请看,今日他派我来攻城,可魏军却不见有大动静,足可见此是声东击西。门州城墙坚固,数月来他已有领教,为防军心变动,才不得已从左右两翼包抄。”
黄悦仰天大笑:“他自以为声东击西,却不知黄雀在后,我这就率军攻他主营,料他兵力分散,无招架之力。”
一行人,白色铠甲并入了赤色中,浩浩朝魏军阵营而去。
大雪封山,一片死寂沉沉,举目望去,尽是银装素裹。
只是太安静了,让黄悦心里生出些许不安。
不安牵连着疑窦,如丝线缕缕自心中渗出,尚没有成型,见那连阙素净的山峦之间蹿出诸多兵马,连绵不绝,气势汹汹地围堵上来,将方圆之内的所有生路全部截断。
简治大慌:“这……这是怎么回事?”
黄悦瞥了他一眼:“还能是怎么回事,咱们都让江叡那厮耍了,他就没信过你,不光不信,还反过来利用了你。”
话音落地,夹紧马背,长剑飕然指向战场,以冲锋之姿奔向敌军。
他是军人,哪怕末路,也要死在厮杀之中,绝不是向一个黄口小儿摇尾乞怜。
……
雪总算停了,日头自浮云后爬出来,照射在积雪与坚冰之上,雪水浑浊着血水汩汩奔流。
顾宗越将黄悦的尸体自尸堆里抬出来,看向他身边的江叡,江叡叹了口气,道:“他也是个英雄,厚葬了吧。”
顾宗越领命而去。
远方青天长坠,下有苍崖云树,四周尽是虚渺的空烟,沐在一片恍惚之中。
沈昭愿看着江叡的脸色,问:“君侯可是有顾虑?”
江叡道:“门州已下,黄悦已死,用不了多久楚地尽可归我版图。你替孤拟一封奏疏,上表周天子:黄悦勾结突厥屡犯我地,为求自保不得已诛之。”
沈昭愿猜度:“君侯怕长安那边会生事?”
不是怕,而是一定会生事。
前世他率军灭了楚国后,大周对魏地的态度立马微妙起来。甚至朝中还分了两派,以卢相为首主张对魏地安抚为上,以晋王萧善皓为首主张趁魏地大战过后治所空虚,大举攻伐。
唯一不同的是,今生身为魏侯的人是他,他还将江勖送到了长安为质,屡屡示好,或许就是大周想要翻脸,也不会像前世那般直接翻脸,派了戍边大将陆蕴直接来攻陵州。
陵州……
他心中陡然不安,撩开披风,道:“上将军率军深入楚腹地,其余士兵随孤回陵州!”
*
夜间风凉,弦合命人将帐幄垂下,回身拍了拍熟睡的敏敏,准备更衣就寝。
突然,一声撞击声破空而来,虽然不是很大,但好像是自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夜间宵禁的寂静映衬下,显得尤为明显。
主仆三人怔了怔,秦妈妈问:“这是谁这么大胆,敢夜间出此噪音……”
话音未落,紧接着是密匝匝的撞击声,砰砰砰,连地都似在跟着动摇。
侍女慌张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外间传来消息,有人大举攻伐陵州,这撞击声就是撞城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江叡:我把楚侯灭了,把楚地吞了,媳妇,我马上就能让你当上魏王后了。
陆蕴:别慌,俺来捣你老营了。
江叡:……
第73章
弦合怔了怔,飞快地反应过来,忙将敏敏抱在怀里。外面连缀的轰隆声传入,将沉眠中的敏敏吵醒,她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缩在襁褓里嘤嘤哭起来。
弦合哄了她一阵儿,道:“将侯府的贲郎将请过来……”她思虑了一番,“若是贲郎将走不开,副将来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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