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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可鉴 (桑狸)


  江叡却神色复杂地看向齐世澜,如片羽掠影般轻微地点了点头,越过他进殿。
  侍从正将魏侯的药热好,将要端进去,碰见江叡,便献殷勤地将药给江叡,让他代为端进去。
  魏侯江砚道正摒退了左右,在案几后翻阅着呈送来的战报叹气,一抬头看见江叡端着药进来,青釉瓷碗上冒着杳杳热雾,缭绕于面容前,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时之间,熟悉的场景映入脑中,带着鲜活的,刻骨铭心的恐惧,江砚道向后瑟缩了一下,面容浮掠出楚楚可怜的神情,轻声道:“为父最近没做错什么吧,为何又要我喝药?”
  江砚道出身武贲,是自底层浴血奋战爬上来的,周身气度刚毅坚硬,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有些违和。
  且他如今是大权在握的魏侯,尚未立世子,几个儿子全都仰他鼻息,战战兢兢。他竟对儿子怕成这样,若是让外人看见了非得惊掉眼珠。
  江叡却在前世见惯了他故作可怜,见他朝自己眨巴着一双眼睛,努力营造出水雾迷濛的效果,真想说:父侯,你皮糙肉厚的,真不适合卖萌。
  他将药碗自漆盘中端出来放到案几上,耐着性子道:“你不是腿上旧疾犯了,这是缓解疼痛的药,不是前世我给你喝的那种……”
  上一世,他这位父侯对他的忌惮简直是深入骨髓,处处掣肘,令他不得不小心斡旋于朝局,终日如履薄冰。为了坐稳位子,不得已倚重齐家,答应了和齐家的婚事。也是因为这门婚事,使他与弦合渐行渐远,最终落得个阴阳相隔的下场。
  弦合死后,他将已是太上皇的父亲囚禁在尚越宫,想要他孤独终老,却又十分不甘心,便命人日日给他送一碗药,亲眼看着他饮完才算毕。
  机缘之下,他这位冤家父亲竟和他一起重生。那日江砚道旧疾复发,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正是江叡守在他身边,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热气腾腾,如雾如障。
  江砚道当时放声大哭,抱着江叡的胳膊哀声道:“别让我喝药了,等死的滋味太难受,以后为父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江叡当时愣住了,但只是须臾便彻悟。他自己刚经历过一遍再世为人,别人怎么就不能如他一样了?
  他耐着心性安抚了一阵儿,江砚道哭够了,突然环视四周,问:“这是哪儿?”
  江叡平静道:“这是魏侯府。”默了默,他又补充道:“丰乾六年的魏侯府。”
  江砚道粗粝的面颊上挂着泪,愣怔了好半天,慢慢地反应过来,震惊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又抬头看向江叡:“你……你也……”
  江叡点了点头。
  自那日以后父子两算是达成了默契,什么都是旧的,就是不走从前的旧路。
  尽量坦诚相待,不再相互拆台。
  江砚道尝试着去端药,但手一触碰到蕴藉温凉的瓷沿,飞快地缩了回来。不行,心里阴影太深,实在难以克服。
  他想了想,说:“为父死过一次,已经想通了,生死有命,什么药不药的,以后都不喝了。”
  江叡看着他那副怂样,很想告诉他,前世所谓每天一碗的慢性|毒药都是唬他的,那其实是山珍飞禽熬制的补药,偶尔夹杂一点点微苦可疑的汁液是泻药,也就是让他每次喝了都捂着肚子大喊自己快死了的东西。
  他前世怎么没看出来,这不可一世、至贱无敌的父侯这么怕死。
  江叡想了想,还是决心先不告诉他,毕竟他现在只是魏侯三公子,需要维持一点震慑力。
  看着自己儿子高深莫测的表情,江砚道觉得自己有必要讨好他一下,便探出身子问:“你今年多大来着?十九还是十八?”他自重生以来对于年岁总是模糊的。
  江叡道:“十九。”
  “十九……你不是喜欢余家那丫头吗?现在时机正好,我给你们赐婚,堂堂正正地把她娶进来,保证不叫你再抱憾终生。”


第6章
  光摇影斜,明昧不定地落在江叡脸上。他垂下睫羽,低声道:“再等等。”他不想走从前那巧取豪夺的旧路,可又想起这几日自己的屡屡算空,不禁烦闷,偏开头道:“先不说这些了,山越作乱,我已有退敌良策。”
  江砚道将目光落于案牍上累叠的军报,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外面天光逐渐炽盛,街头巷尾游走过叫卖的货郎,韵意悠然的腔调里仿佛含着萦损飞花,有着落红难缀的冬日凄清。
  弦合从母亲房里出来,将空了的药碗递给落盏,又回身嘱咐秦妈妈:“务必看着娘,总得让她卧床病些日子,这样才真……”
  秦妈妈应下,眼角因蹙眉细微浮起褶皱,显得很是忧虑:“姑娘,这能行吗……”
  话音甫落,前院传来一阵喧嚣,像是脚步声夹着低语声,乱乱糟糟的。
  外面婆子挑高了音调,中气十足地破空而来,颇有些扬眉吐气在里面:“老爷来看大夫人了……”跟街面上沿巷叫卖的货郎可有的一拼。
  弦合看了看院中的石晷,魏地官署都是辰时起,酉时末,现下还不到午时余文翦就回来了,还一反常态往这一年半载都不曾涉足的静临馆来,不消细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妈妈一阵慌张,又要侍立檐下的婢女齐齐出来迎接老爷,又要进屋去把大夫人叫起来梳妆,被弦合扯着臂袖拦住。
  余文翦一身玄甲戎装,被婆子丫头花团锦簇似得拥进来,眉眼间缭绕着冷肃的煞气,像是极不快,不耐烦地转身道:“你们都去外面伺候着,别到跟前添乱。”
  这样一句冷戾的话砸在院子里,把刚才猝然凝聚起的喜悦打散了大半,秦妈妈毕竟是老人,惯会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忙暗自挥手让侍女们都散了。
  余文翦走到内室门前,见弦合屈膝向自己行礼,刚要放声大嚷,一眼看到落盏端着的空药碗,里面犹存着乌黑浓酽的残渣。
  不禁舒展了怒容,问:“这是谁病了?”
  弦合顾虑似得回身看看紧闭的门窗,压低声音道:“母亲病了,刚饮过药睡下。”
  余文翦停下脚步,黑漆靴子自已经踏上的门前石阶撤回来,皱着眉看了眼秦妈妈和弦合,说:“你们跟我到侧屋来。”
  侍女上了一盏梅酿酸汁,低眉顺眼地退下,将门推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吴家那个小子上门拒婚,这等丢脸的事你母亲就摁下了,也不让我知道?”
  弦合面上惶恐,心中却极清亮地冷笑了几声,这府中耳目众多,吴家但凡来人都是以上宾之礼款待,在旁侍候的人极多,会没有人去向将军禀报?这是看事情兜不住了,恐落得个苛待嫡女婚事的名声,才忙不迭往外推脱。
  她看破不说破,只站起身,微低了头柔声回:“那日吴大郎君来过后,说了那些不成体统的话,母亲怒火攻心就病倒了,当夜请郎中来看,连吴大郎君走都是楚二娘那边遣人去送的。这几日母亲药石不断,缠绵病榻,自是没有心力去理这些糟心的事。本想派个得力的人去前院向父亲回禀一声,但想到楚二娘也知道这事,父亲这几夜歇在她那儿时总会知道,就没有多言语,毕竟是令将军府无光的事情,府中人又杂,总反反复复地念叨来念叨去也没个意思。”
  余文翦面色稍有缓和,将胳膊搭在案几上,道:“楚氏是个胆小的性子,怎么敢私下里议论这样的事。”
  弦合温顺点头应和着,心里暗自‘呸’了一声。
  余文翦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见女儿一袭玉色翠叶云纹衣,外罩芙蓉锦褥,裙袂曳地,若一枝迎着朝露初绽的花蕊般昳丽。再加之她不像往常那般鲁莽粗俗,只这样温顺柔婉地站着回话,说出来的话又是那般妥帖,因怒气攒在一起的心稍稍舒展开,不禁放和煦了声音:“你坐下说话吧。”
  弦合退回席坐,仔细觑看父亲的神色,轻声道:“女儿早起听出去采买的小厮说外面将吴家大郎君上门的事传得不像样,心里很是不安,想着要尽快去禀报父亲,但身边又没有可靠得力的人可供驱使,怕遣了个不严实的人反倒弄巧成拙,让咱们家颜面有失,才耽搁到现在。还好父亲总算回来了,天大的事情家里也总算有了主心骨。”
  余文翦面色暗沉,声音凝滞:“到了这个地步,主心骨又有什么用,只盼着吴太守别多心才是……”
  弦合暗中鄙夷,被人家如此轻慢,心中无半分气性便罢了,还担心着对方会不会多心。此等奴颜婢膝,毫无风骨,难怪前世征战十数年,到最后也没能在军中挣得多少颜面。许多出身草莽的武夫也后来者居上爬到了他的上面。
  她当初被江叡霸占,囚在寻叶行宫里,那时候余思远已经死了,可他这个父亲还活着,竟就那么悄无声息,连给女儿说句公道话都不敢。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将军,真是荒谬至极。
  弦合越发憎恶,脑子便越发清醒,道:“父亲可还想着跟吴家结亲,依女儿看这门婚事大大不妥。”
  余文翦唇角微耷,不悦道:“你懂什么?”
  “女儿是不懂,但却知道如今陵州城内将吴大郎君上门拒婚的事传遍了,必定也已传到了吴府中。可至今那边风平浪静,也不曾给咱们一个说法,这本是令两家都颜面扫地的事,可始作俑者却仍旧高高挂起,足可见咱们镇远将军府在太守府是何等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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