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奈余思远的手背被弦合紧拧着,他稍稍想开口,那股劲儿就加码,疼得他直呲牙,便有什么话都得咽回肚子里。
殷氏酝酿了一阵儿,见还没有人来劝她,又抬起头道:“只要让奴家留下,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每日里给一盏粗茶淡饭也知足了。”
弦合在心里笑了笑,先是说只要如圭能留下,她就再也不见他。眼见着如圭是可以留下了,她又说要粗茶淡饭。
她再不济是如圭的生母,在长孙少爷眼皮底下,能让她这生母干粗活累活,吃粗茶淡饭吗?
她不光不实诚,还是个贪心的。
弦合有些拿不准,这一步到底算得对不对。
可她这样冷眼瞧着,又觉得如圭这孩子不像他娘,看上去呆呆愣愣的,任他娘偷偷地拧了他好几遭,愣是只垂眉敛目地站着,不知开口为他娘说几句话。
弦合看了看远处烟云聚畔,微低了头笑道:“嫂嫂何必如此,这府里并不缺银钱,若让您留下,就算是看在如圭的面子上,也必不会亏待了您。”
如圭抬眼仰头看弦合,一双眼眸亮如星熠,将原本平庸的容貌都衬得多了几分惑人神采。
弦合冲他笑了笑:“可是您可看见了,这个家里是楚二娘管事,她是不愿意你们母子留下的。我和哥哥费了这许多唇舌,看着轻巧,其实是担了风险。”
殷氏一愣,忙说:“奴家必定安分守己,教导如圭也安分,不给大夫人惹麻烦。”
弦合轻轻地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
弦合让秦妈妈领着母子两去见余母,又让落盏先将空着的西跨院收拾出来,吩咐妥当,她回来吃了半盏茶,睡意全无。
余思远靠在缠丝绣榻上,懒懒地说:“他们是孤儿寡母,也算可怜人,你何必为难他们。”
弦合拿着银刀正在削梨,闻言眼皮没抬只说:“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些好,我瞧着咱们这位大嫂嫂是个精明人,若不是念着如圭,真不该……”
“得了。”余思远打着哈欠恹恹地说:“不就是个寡妇。”
弦合睨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多废话了,让初七进来扶着他回去睡觉。
外面轻烟散尽,夜色澹静,圆月高高挂于天边,泼洒下莹辉。
弦合睡不着,有人也辗转难眠。
楚二娘自回了屋,便在花绫轩窗下来回踱步,衣袂绸光流转,潋滟出质地优良的泽光。
“这个弦合,真是厉害。”她唇角轻翘,秀润的容颜上挑起一抹阴狠:“她以为什么事都能如她想的那般简单吗?”
犀纱影绰,里面坐着个垂髻少女,正对镜卸花黄,眼波流转,很有几分楚二娘的俏丽风姿:“娘,你整日里折腾什么,把大姐姐的婚事折腾没了,到如今媒婆都不上咱们家的门了,过几年我就该出阁,到时去哪儿找好人家?”正是楚二娘的女儿婉合。
楚二娘气道:“你只管你自己啊?这个孽种进了门,你二哥哥可怎么办?”
婉合讥诮一笑:“那是爹的主意,娘要是有本事去说服爹去,冲女儿发什么火?”
楚二娘气得脸色发白,想了想,冲外面喊道:“来个人,我要给吴大夫人递个信。”
递去的信没有半日便得了回音,婆子在楚二娘跟前笃定地回:“我们家大夫人说了,夫人只管放心,这一回儿征讨山越,是有去无回的。”
第14章
有去无回……
楚二娘再想让余思远死,听到这话也有些胆颤,她想起前几日交给吴大夫人的行军方略,心下不免惴惴不安。
一旦事关大局,她便恢复了妇人软弱胆小的本性,捏着帕子好半天回不过来神,等回了神,那吴府遣过来报信的婆子早走了。
岁寒将逝,檐下的冰棱子消融得差不多,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小园低槛抽条出的几疏枝桠上还结出了星星散散的幽葩细萼,像散了把红珠子在乱蓬蓬的枯丛里。
侍女过来报,说是清临馆那边上午打发了一些人出去,现下正张罗着采买新人,让二夫人过去拿个主意。
楚二娘未料到弦合的动作这么快,到那儿一看发觉才不过半日,自己安插进来的眼线已被全撵了出去。
偏偏是余文翦发的话,让将嘴碎的都打发出去,她纵然心里不快,也只能奚落两句:“三姑娘好厉害的手腕,才不过半日,这院子都快空了。这样声势浩大地往外撵婆子侍女,让外面人看着还以为是咱们将军府出什么变故了。”
弦合只在楚二娘来时起身略迎了迎,她一个妾室,平常再得脸也劳烦不上嫡姑娘给她多少脸面。只是弦合将场面功夫做得极好,坐在檐下的藤条椅里,品着茶水道:“二娘严重了,哪里能用得上个‘撵’字,发落出去的有好些是到了嫁龄的侍女,再有就是年事已高、家资颇丰,正有孝顺儿女等着尽孝的婆子。咱们将军府向来善待下人,就算这会儿不放将来也是要放的。我娘的身体总不见好,二娘又事忙,我想着趁这会把这些都料理了,省得再费事。”
楚二娘唇角噙着的笑意像是描画上去的,虚伪的挂着,慢吟吟道:“三姑娘思虑周全,听着这话,这家该你当才是。”
弦合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夹枪带棒,道:“您当家这么些年,没有不尽心的,谁又能夺了您的治家权。”
话说着,秦妈妈领了人牙子进来,身后并跟了许多从南郡来的娇俏少女,青芽似得娇嫩,端得眉目如画。
楚二娘呦了一声,拿帕子捂着嘴:“你把这么些样貌出挑的放在屋里,也不怕伯瑱再没心思干别的了。”
弦合一听她轻慢余思远,脸色微不可见的冷了冷,声音越发洌然:“二娘提醒的是,红颜易出祸水,样貌周正就行了,不需太出挑。”
秉持着这个宗旨,如从繁花里挑拣绿叶,留下了十五个长相端庄有余,但没半点魅色的侍女。
之所以从人牙子手里买千里之遥的南郡少女,是因为她们背井离乡,在本地没有牵扯,能和旁人勾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要确保来路清正,将来严苛约束,就不怕她们会被楚二娘买通。
忙碌了一天,到付清银两打发了人牙子,再把侍女们安置好,天光已灰暗下来。弦合客气地留楚二娘吃饭,她借口说疲乏,扭着步子很是不痛快地回了屋。
弦合回屋时见姝合正和殷氏一起陪着如圭习字,姑嫂一边一个,端茶倒水,秀眉微拧。
姝合将弦合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这样可不成,这孩子得请个正经夫子来教。”
弦合摇头:“父亲说了要悄悄养在后院,不许让外人知道。丫头婆子出不了外院还能看管着,若是请个日日应卯进出的夫子,嘴不严实怎么办?”
姝合亦有些发愁,“这不是耽误孩子吗?”
弦合想了想,让姝合先照看如圭些日子,等她让秦妈妈出去寻个靠谱的夫子回来。
殷氏站在她们后面,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这一句,不禁喜笑颜开。
弦合回到自己的闺房,让落盏从箧柜里找出陈麝行给的十斛明珠,让秦妈妈找个可靠的人把它们变卖成现银。
她知道如今天下纷乱,流于战火。想闯出番天地来,没有银两是不行的。可家里的财权掌在楚二娘手里,分到她手里是每月定量的份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等将来不管是她还是余思远需要用钱,难道还能伸手去问楚二娘要吗?
那日江叡请他们去庖丁阁吃饭,她就觉得那里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若是能开个类似的酒肆,便如有了生金蛋的鸡,能赚进源源不断的财帛。
秦妈妈嗤笑她异想天开,庖丁阁是自打先前老楚侯黄悦在时就有的老字牌,多少年的累积才有了如今的规模,若是人人看着眼红就能开一间,那么现下陵州的酒肆得不下百间了。
弦合想想也是,自己却有些操之过急,便说若能开一间一般的,雇个靠谱的掌柜,耐心经营着也是好的。
秦妈妈想了想,便说自己家有个侄儿,当年是念过私塾的,颇通些文字,这些年在老家米行当账房,深谙商道,可堪此重任。
弦合一听是侄子不是儿子,便答允了,忙让秦妈妈去办。
第二日清晨,弦合见初七正领着小厮在打行李,可左右看看也不见余思远。晨光微熹,还不是去军营的时辰,她问初七怎么回事。
初七因将活干急了,气息微喘,道:“大公子一夜未归,今早军营下了军令,巳时便要起程行军至越州,我奉命回来给公子收拾行李。”
弦合愣了愣,忙留下落盏和他一起忙活,自己一头扎进厨房里。
军营上空飘着袅袅炊烟,在詹静的天色里一缕缕散开。辕门外总有着铠甲的士兵疾步跑过,像是在传达行军前的重要指令。
弦合拉着余思远靠在避风处,将热气腾腾的桂圆枣糕取出来,让他抓紧时辰快吃。
桂圆枣糕,早早归来。
看着余思远狼吞虎咽的样儿,弦合眼前水雾迷蒙,殷殷劝道:“哥哥,上了战场你可得当心些,你就是五品的辅郎将,犯不上太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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