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吵嚷声不绝, 有人在他身畔低声啜泣, 也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嚎哭。
杏娘……还有他的骨肉……怎么样了?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 想到适才在杏娘裙上看到的那滩血,不知孩子可保不保得住,那可是他的老来子!
他下意识就想翻身下床, 使劲撑着身子, 用力地睁眼。
一阵刺目的光线射来, 接着眼前就影影绰绰挤满了人。
“老爷醒了!老爷, 老爷!”
丰庆动了动嘴唇, 喉咙里艰难挤出两个字“杏……娘……”
客氏面白如纸,才拨开人群递过来的手撂开了。她眼睛已经哭肿了,挤出一丝嘲讽的笑, “你看,大嫂,到这个时候, 他心里眼里,还只记着那贱蹄子。”
丰大太太瞥了客氏一眼,凑近帐前,安慰道“杏娘在后头屋里休息呢, 二弟, 你别急, 有什么话, 等你好些再说,郎中说,如今你需要好生调养,可万勿再乱吃些坏身子的药。”
丰庆心底陡然颤了颤,药?什么药?
他挣扎想坐起身,才勉强离开枕头一寸,就再无力气支撑,重新躺了回去。
他心下一片寒凉。
他怎么了?
为什么,连起身都不能?
他移目看向周围的人,客氏、桐娘、丰媛、侍婢婆子们,个个用怜悯的眸子望着他。
丰庆最终把目光落在丰大太太脸上“我……我怎么了?”连说话都艰难,声音是极为嘶哑的,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又疼又涩。
丰大太太露出为难神色,客氏红脸推了他一把,“当着孩子,你好意思问!那贱蹄子给你吃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丰庆茫然望着客氏。透过她,想到自己近来的情形。
约莫有一个多月了,自他与客氏和好,每夜都是兴致高昂,一晚要个两三回的热水也是有的,客氏还臊他老不正经……
可是……急火汹汹,每每到一半就力不从心,他怕中途歇顿给妇人笑话,每每勉力强撑……
如今想来,这事本就透着蹊跷。
难不成……
凉飕飕的寒意,顺着脊背漫上来,他睁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杏娘下手?
杏娘为什么要下这样的药?
他这段日子一直和客氏蜜里调油,与杏娘,不过是今晚才……
平素他想挨杏娘近点都没机会,那妮子胆小如鼠,深怕给客氏揪住了两人的事,小心得不像话,吊着他渴着他远着他,隔个十天半月都没一回,每次都哭得可怜兮兮的求他怜惜,她会给他下那样的药?
若换做客氏,倒有这个可能。
他心思飘远了,直飘去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大雪的天气,路上滑得车马难行,他冒着风雪严寒,坐小轿往樊城赶。
一去六十里路,清早天不亮就出发,抬轿的路上要换两三波人,有时一个不察就将他连人带轿地摔落在冰上。
轿子狭小,放不得炭盆,就靠一个手炉暖着,每每到了樊城里头的炭都早熄了。冰簸箩一般,冷得直哆嗦,腿上也是那时落下了湿寒的毛病。
而他为的,不过就是摸去客家后门,偷偷带走了客八小姐,领着她去静水庵后头的樟树林里,抱在一块儿以慰相思。
年轻的时候都不曾为谁癫狂成那样子,偏偏人到中年,被那姓客的小姑娘迷得昏了头。
自己有家有妻有子,尽数看不上眼。心心念念要将她娶回来,免再受这远距离的折磨。
那时他十分感激,别人家百般娇养大的千金小姐,第一回 就是跟他在外头,凝视雪地上面落下的点点红梅,她拱在他怀里一遍遍问他是不是真的会负责任,当时他心里又酸又疼,又豪情万丈,发誓要千倍万倍的补偿她当日所受的委屈……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相守这些年,她已不年轻了,他身边大把的稚嫩娇娘,如何近来却又疯了一般对她生念?
不论从哪个方面想,这事对杏娘都没好处。
对客氏,倒是有迹可循。
她热衷此道,虽每回做出娇态百般不肯,实则是暗里燎火,用这法子叫他着急。
再加上她旧年隔着一城之距仍能叫他牵肠挂肚,以致宁愿害了发妻也要迎她进门……
她真有那么的好,值得他那样的喜欢?感情变了质,从前的恩爱都记不清了。怀疑一旦扎根,就再也难以拔除。
丰庆上下牙齿直打颤,客氏若害的是别人,哪怕是杏娘,是他骨肉,多半为着脸面或是别的什么,许还都能忍。
可如今,客氏害的是他!
她已经疯到要对他下手!
如何能容她?他如何能容他?
他面容扭曲狰狞,紧紧攥住手,身子一阵阵抖着,“大、大嫂……”
他艰难扭头,将目光移向丰大太太。
“我……我有话……”
丰大太太以为他又想关怀杏娘母子,瞥了客氏一眼,安抚道“二弟,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着,大夫说,许是过几日便好了。”
“我……我要……”
客氏按住了他的手“我可丑话说在前头,那孽种实不是我害的,是那贱蹄子自己……”
“婉华!”丰大太太见她这时候还在刺激丰庆,不免责备地喝止了她。
丰庆艰难道“大嫂,你……我有话……要……要单独与你和大、大哥说……”
丰大太太见他急的额头上都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脸色发黑发青,咬牙切齿地,似乎真有天大的事不吐不快。
丰大太太略一沉吟,丰庆这病来得确实蹊跷,那杏娘怀了孩子,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没道理两人要用那种法子助兴……
若药是丰庆为着颜面而偷偷用的,又未免对自己太狠了些。郎中说,那可算的是虎狼之药!只有病的无法行\\房而又想勉力求子之人,才用得上那种方子……
如今丰庆要求与她和丰凯单独说话,背着客氏……
丰大太太一生不知见过多少内宅阴私,又素来知道客氏的为人,对其有些不齿,这一细想,就把前因后果推断得差不多。
丰大太太面色凝重起来,她肃目朝身侧的侍婢翡翠吩咐“去请大老爷。”
丰凯乃是一家之主,这样的深夜,非是大事,谁敢把他从睡梦中喊起来?
客氏眼神闪烁,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心跳莫名加速,白着脸站起身来“大嫂?这是做什么?夫君他……”
丰大太太扫了眼客氏,将她神色尽数映入眼底。
丰大太太抿嘴笑道“婉华,你别急。为了二弟,你也累了一夜了,不如你先去休息。媛儿,你也去。”
客氏刚想说话,丰大太太陡然眸色一厉,“还愣着做什么?你们太太累了,还不扶下去?”
屋中人无不是心中巨震。
两府平素各自管着自己的事,可毕竟未曾分家,主持中馈的仍是丰大太太,就连丰庆身边服侍的侍婢婆子小厮,也不少是她安排调理。
客氏心中一沉,难不成……难不成……他们没有怀疑杏娘,反而怀疑上了她?
可是……
客氏没机会辩解,因为大太太身边的得力嬷嬷,已经推开一众小婢,亲自过来将她半托半拽地带了出去。
丰凯很快就来了。当二房闹嚷着夜半请郎中的时候他就给吵醒了,一直在屋中等消息。当下掀帘走入暖阁,一瞧丰庆脸色,登时大惊,“怎么变成这模样?”
丰大太太给翡翠打个眼色,命她在外守着门。丰大太太自清理了屋中人后,已经细细和丰庆问过原由。
当即与丰凯道“这是发现的早,若非今儿二弟一时怒气攻心晕厥了,恐还查不出病因,耽搁到来日,只怕……”丧命也是有的。
丰庆泪流满面,躺在那将自己的怀疑和近来的事情细细都和丰凯说了。
他如今瘫在床上,动弹不得,非是兄长和嫂子做主,谁敢动二房太太?
虽说丢脸了些,可他怎能容那恶妇逍遥?
就连杏娘,他也不尽信,咬着牙根愤愤地道“查、彻查!……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害我……”
丰钰这一晚睡得有些不安生,杏娘是否已经按计划行事?药量可用的刚刚好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彻底损了她的根本。
丰钰自问并非慈悲心泛滥的好人,可她有个原则,就是绝不会牵连不相干的人命。
天色朦朦亮,角门处闪出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快速穿过两府连通处,钻入寿宁轩轻轻扣了扣院门。
“……连夜就抄了院子,每一个屋子都搜遍了,守着二太太不准动,在她床下格子里搜到的药粉。二太太如何不肯认,太太把她身边人和陪嫁的仆从都喊了进去,一个个地审……老爷生了大气,扬言要休妻,给大老爷拦住了,说如今姑娘你……”
丰钰嘴唇抿了抿,知道她想说什么,府里如今日盼夜盼的,不就是攀附了安锦南?
怕休妻闹得难看,会让安锦南不喜丰家?
他们未免想的也太多了吧 !
丰钰揉揉眉心“你接着说!”
“太太提议,先叫二太太去庄子上养病,等姑娘出嫁了,再找客家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相似小说推荐
-
辟寒金 (蓬莱客) 晋江金牌推荐高积分VIP2019-5-3完结52882不服辟寒金,哪得帝王心?不服辟寒钿,哪得帝王怜?……河西节...
-
盛宠奸妃 (酸柠檬) 时阅文学网VIP完结收藏:156他是罪无可赦的奸臣,她却是大清官的庶女,不料他一指,就选中了她!“本王要娶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