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早已轻装准备好的薛令微被钱仲带出了府。穿过两条长街,远远的她就看到早已在石桥旁等着她的赵珒。
赵珒着一袭月白色的圆领袍,头发束在头顶,挽了一根浅蓝色的发带。街边华灯映照他清俊的脸,在夜里半明半暗。夜风微拂过,将他垂在脑后的那一截发带吹到前面来,轻拍他的侧脸。
今夜的赵珒看着像是个俊书生,纵是收去平时东厂督公的派头,却依旧是人群里最为招眼的景。
薛令微不由得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钱仲道:“姑娘过去吧。”
薛令微抬步朝赵珒走过去。回头钱仲已经离开了。
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莫非今夜就我们二人?”
“自然。”
“大人就不怕会有人对大人图谋不轨?”
赵珒笑了笑,“若真是有人想对我图谋不轨,即便是带着人也拦不住。”
薛令微扬了扬眉,打趣:“若真是如此,到时候有人知道大人带着他的侍妾乔装成市井百姓出来玩耍来行刺的话,大人的身手能躲过去,可奴家就不一定了,大人性命金贵,到时候我怕自己只沦为烟灰。”
“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回府吧——”
“哎哎——”薛令微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大人说过冬至这夜带我出来的,不能说话不作数。”
赵珒笑意涤荡:“我逗你的。既然是出来游玩,就不要再讲究那些规矩。”
薛令微听他这么说,是一点也不客气:“这可是大人说的,到时候如果奴家哪里僭越了,大人可不要跟奴家计较啊。”
“只要你别揣着什么花心思,如何僭越都不打紧。”
薛令微挽着他的手臂,软着声音说道:“在大人跟前奴家哪有什么花心思?大人如此有心,还记着以前每年冬至,都会带奴家出来玩。”
“既然是隐去身份,今夜你就不必称我为大人。”
“那我该唤你什么?”
“你想唤什么唤什么。”
“真的?”薛令微浅浅笑道,“直接唤名字也行?”
赵珒避开她的笑,咳嗽了一声:“随你。”
既然赵珒都说随她了,薛令微哪里会客气?自从来到京城,她就被关在那座提督府,几乎没出来过。
她本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姑娘,之前总是谨慎的过着,今夜好不容易赵珒能带她出来,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奢侈。
冬至节街巷虽然热闹,但人还是不及上元节多。街边摆了好一些小摊贩,还有卖糖画和灯笼的。薛令微记得小时候她父亲每到冬至节,就会写九九消寒迎春对联,邀文人雅士共赏。她不大懂得这些,只记得母亲为了父亲高兴,会经常在公主府设宴招揽文人雅士有才情的人。
虽然她与母亲待的时间多,可父亲公务在身不常回公主府,对她的慰问和关切亦是少之又少。她的父亲薛谊不仅才貌了得,为官尽忠尽职,能识贤人,不论在朝野还是民间,与他交好以及愿意追随他的人不在少数,当年他因与原配藕断丝连被母亲发现处死,一度掀起朝野风波,不少人联名参奏她母亲,奈何当时她母亲权势滔天,最终还是平息作罢。
父亲是母亲用权势逼迫来的。所以不管母亲后面做了什么,父亲都不爱母亲。
转了一圈,薛令微瞧见角落里有卖“姑苏酒”的,顿时想到了什么,撇开赵珒的手边要往那酒摊小跑过去,结果还没撇开就被赵珒抓住了:“干嘛去?”
薛令微指了指酒摊:“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们姑苏过冬至大如年,冬至夜要喝冬酿酒,你瞧京城居然有卖的,可真是稀奇!”
赵珒听到这话,抓着她的手一松。
薛令微松了他的手往几大步就撂到酒摊跟前,挑了两小坛抱在胸前,对已经走过来的赵珒说道:“我没银子。”
赵珒便掏出一些碎银付给那酒贩。
薛令微开了一坛闻了闻,闻到是以前的那个味道,然后尝了一口。桂花和酒香溢满唇齿,极为满足。她转过脸问那酒贩子:“小兄弟该不会就是姑苏人氏?”
“姑娘可真会尝酒。”
薛令微会喜欢喝姑苏冬酿酒,是因以前赵珒给她喝过,她便喜欢上了。
“没成想在京城能喝到冬酿酒。”薛令微将另外一小坛递给赵珒,“你快尝尝,跟你以前给我喝的就是一个味道!”
赵珒接过那坛酒看了一眼,笑了下,“看来你是记得这酒香才记得我的话。”
“冬至夜寒,喝这酒暖身子也未尝不好嘛。”薛令微将酒坛重新封好,“你身上银子可带够了?”
赵珒认真回了一句:“如果你要买这整条街的话就不够。”
薛令微轻咳了下:“别把我想的如此贪心,我就是觉得缺点什么配这酒。”
“你想吃什么?”
“不如买只烤羊腿肉?”
后来逛了一圈,不仅买了烤羊腿,还买了糖葫芦还有一些酥饼点心。赵珒今夜由着她,她想买什么就任由她去,他跟在后面付银子就行。
自他说今夜不用对他讲什么规矩,薛令微便实实在在的不讲规矩了,他也喜欢看她如此欢快的模样,他也知道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怕他。
后来二人寻到一处桥头坐下,一边看那边的杂耍,一边喝酒。
赵珒没喝多少,两坛酒基本都叫薛令微喝光了。
薛令微的酒量不算差,喝完后两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寒风吹得还是喝酒喝的。
那边的杂耍耍得好,薛令微会跟着拍手叫好,从赵珒腰包里掏碎银子打赏。
“这个可比你生辰宴上的人耍的好多了,该不会是你请的吧?”
“不是。”
薛令微道:“那就好。要是你请的,我这样说,你肯定不高兴了。”
冬酿酒后劲上来,薛令微步子就有些飘,赵珒扶着她又回桥头坐下,二人倚着吹冷风。
“这里风吹的好冷,我们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坐?”
赵珒:“你喝多了,让你清醒清醒。”
“没有啊。两坛而已,我哪里喝多了?!”薛令微竖起两根手指大声辩驳,“我还能再喝,我现在虽然走的有点不稳,但还是很清醒的,反倒是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都喝不了多少,没劲没劲。”
赵珒有点好笑的看着她:“我看你是酒劲壮了胆子。”
“我胆子从来就不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回京之后那段时间,看着我怎么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薛令微身子稍稍靠着他,嘟囔:“还不是你变得奇奇怪怪的,又总是阴晴不定,我哪知道你那些都是骗人的啊……”
“所以知道我那些癖好都是骗人的以后,你就不怕我了?”
“你要是想让我怕你,也可以啊!”薛令微直白道。
“……”
薛令微回头拉了拉他的袖子:“哎哎赵珒,你要不再去买两坛酒来,酒一喝多了,咱们不就聊得开了?有的事情,我平时都不敢问你。”
“不买。”
薛令微捏了把挂在他腰间的钱袋子,“小气。你这里面不是还有碎银吗?”
“你若喝醉了,怎么回去?”
“不是还有你吗?你可以背我回去啊。”薛令微嘿嘿一笑。
“不背。”
薛令微见他总是不啊不的拒绝,伸手不满的打了下他,“果真是今非昔比了啊,现在得势了,连背我都不肯了!以前你不都是背我回去的?”薛令微也不知今日是壮了多少倍的胆子,竟有些潜意识的将他当成以前的那个赵珒,她见他不说话,伸手抱住他,晃他:“哎呀你是真的不愿背我了么?”
赵珒终归没法拒绝,只得答应:“我背你回去,你晃得我头晕。”
薛令微头一下枕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笑道:“好好,那我不晃你了……”
倘若不是喝了酒,薛令微平时不会对他如此。
赵珒突然觉得,其实这样在一起,也不错。
“姌姌,如果我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你还会不会想离开我?”
“不会不会,我离开了你去哪里啊?”虽然薛令微是醉了,但却没有糊涂,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珒侧眼静静看着她的眼睫,还有鼻尖。目光不自觉柔和。
薛令微没听他回答,又道:“你要是一直像今晚这样对我好,我就不会离开你。”
赵珒听罢,眼里划过一丝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光彩:“真的?”
“不骗你,我何时骗过你?”薛令微说的跟真的一样。
赵珒无声笑了笑,道:“你方才说的想问我又不敢问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薛令微觉得闭着眼这会儿的功夫困意越来越重,她第一回 喝这么多的冬酿酒,后劲一下子上来,可真是不大好受。
赵珒远远的看着不远处散去的人群。他听到薛令微说不会离开自己,其实心底是开心的。
只是,他又有些担忧。若是薛令微知道真正的赵珒其实早就死了,会如何?
郑贵妃那里,他确实不能太由着了。
“姌姌,若是……”他说了个开头,却不再说下去。
身边的人呼吸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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