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前,”罗宿靠在椅背上,竟仿佛说书人开腔,“有一户顾姓人家,家中有个叫顾鸿振的男丁。有一年饥荒,饿殍遍地,顾鸿振眼看着家中境况艰难,适逢本县募兵,便应征入伍,上了战场。后来顾鸿振在兵营里结识了一个叫沈丰的新兵,两人意气相投,结为知交。”
“英宗朝永泰十年,瓦剌大举来袭,京师告急。兵部尚书齐越领总兵衔,奉命驱敌卫京。顾鸿振跟沈丰皆在齐越麾下。通州保卫战中,齐越遭围困,时居百户的顾鸿振与众官兵一道前去营救。彼时的沈丰还只是个小旗,正好跟在顾鸿振的手下。”
“瓦剌部不断缩小包围,顾鸿振见势不妙,冒险率领部下孤军深入,沈丰也在列内。顾鸿振使计令瓦剌人以为国朝主力大举来援,瓦剌阵脚自乱。顾鸿振乘胜追击,在张家湾与蒙古可汗阿古拉狭路相逢。”
罗宿搁下茶杯,开始动手剥橘子:“好了,前半段说完了,若是想听后半段,拿我家主人要求的事来换。”
顾云容面上神色几番变换之后,惊疑不定:“阁下所说的沈丰……可是汝南侯府已故的老太爷?”
顾同甫总说顾家跟沈家祖上交好,应当指的就是跟沈家已故老太爷沈丰有过从,而这段交情就是始于从戎的,若罗宿所言属实,那么……
罗宿一面吃橘子一面道:“剩下的,我一字都不会多言,若想知晓详情,便按我家主人所说的做。”
顾云容僵硬地坐在椅上,一时言语不能。
她依稀记得,沈家起于军功,而奠定沈家基业的就是现任汝南侯的父亲、沈家已故的老太爷。
听罗宿这语气,怕是沈家的根基有蹊跷。再联系之前宗承信中所说,莫非……
顾云容坐直身子:“我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我家主人手里有证物。姑娘也可以不信,但若姑娘当我所言不过无稽之谈,那是姑娘与姑娘亲眷的损失,我家主人另谋法子救母便是。”
顾云容一点点攥紧拳头。
宗承不但知晓她祖父身上的伤疤,还对当年之事知道得这样清楚,其实由不得她不信。但她始终不明白,宗承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罗宿吃完一个橘子,声明可给顾云容三日的时间,若三日之后还不见她的回话,那就当从未看过那封信。
他起身时看顾云容坐着不动,眉头微扬:“姑娘不来送送我?”
顾云容蓦然起身,径往外走:“轮不着我来送。”
罗宿闻言笑了一下,下一刻提步朝顾云容飞冲过去。
秋棠瞧见这一幕,骇然惊叫,顾云容回头一看,登时悚然一惊,转头飞奔。
她惊慌之下,动作幅度过大,在回头的瞬间甩掉了头上的帷帽,一张春水芙蓉面霎时呈现眼前。
真个月貌花容,面胜夭桃。
顾云容跑到庙外空旷处,当下便有一辆间金饰银的青帷马车前来接应。
罗宿将橘皮甩回桌上,拍掉手上的橘络:“貌不负名。”
不消片时,城隍庙外面便被一层层甲胄分明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
罗宿毫不意外,也无一丝逃跑的意思,甚至反倒折返庙内,旁若无人地继续喝茶吃果子。
顾云容不明白既然宗承没来,桓澈为何还要按照原计划派兵围困,这样岂非打草惊蛇。
而她在听到拏云朝庙中高呼,让宗承随他们走一趟,就有些懂了。
方才与她说话的罗宿……其实是宗承?
顾云容暗暗心惊,她适才完全没瞧出罗宿跟宗承有何相似之处。据说忍术之中包括易容术,难道宗承身边跟随有精擅忍术的忍者?可桓澈怎么确定那个是易了容的宗承?难道是认出了声音?
桓澈如今显然没工夫跟她解释,他之前便安排好让她出来之后就作速归家。
顾云容按下心中疑惑,乘着那辆青帷马车一路回城。
到家之后,她沐浴更衣后又用了饭,才算是除去一身疲惫。
今日之行是她自己的意思。
那日收到信之后,她向顾同甫求证罢就将此事告与他知道了。
顾同甫当下表示要去告诉桓澈。顾云容也是作此想,她不可能当真听宗承的瞒着桓澈。
桓澈听说她真要去见宗承时,坚决不肯。后来她一再表示她确想弄明白宗承所说的那件事,并且强调她会见机行事。
她整整磨了半个时辰,桓澈才不情不愿地松口。只是老大不高兴,仿佛她要去跟谁幽会一样。
今日走这一趟,她也确实不后悔。
直觉告诉她,宗承所言非虚。
荣王以探视七弟之名跟皇帝告了一月的假,来到杭州府之后,光明正大地寻了一处宅邸住了下来。
此番同来的还有荣王妃,荣王妃称身边无人解闷儿,把自己的庶妹万珠也带了过来。
荣王妃带着万珠前去沈家的别院做客时,本想旁敲侧击看能否套出沈兴的什么事,却没想到曾氏瞧着没精打采的,一问才知,原是沈碧音病了。
若是寻常的风寒,犯不着担忧,沈碧音约莫是得了什么棘手的病或是出了什么事,但曾氏显然不想提,荣王妃也不好问。沈家如今风头正盛,她说话做事还是要加意小心的。
荣王妃唏嘘少刻,便转了话头,问曾氏近来可打算出来走走。
曾氏直是摇头:“迩来老爷忙碌,我手边事也多,不能出门了。”
荣王妃目光一动,状似无意道:“观音道场之事不是都办妥了?又有何事?”
曾氏叹道:“我听老爷说寻见了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官,欲在明年陛下圣寿时举荐给陛下。那道官有大神通,可设坛斋醮治疗陛下的宿疾,但需特定生辰八字跟属相的女子指尖血作为镇物,老爷至今也没寻见合适的人。”
荣王妃也知道皇帝素有内热的旧疾,但太医调养了多年也无甚效用。若是哪个能治好皇帝的这桩宿疾,那可是大好的前程等着。
一旁的万珠听见曾氏的话,忍不住搭腔询问具体是何生辰八字跟属相。
曾氏搭了万珠一眼。她猜到万珠是想在荣王面前露个脸儿,但并不想搭理她,因而只是大致说了说,便将此事略过去了。
万珠暗里捏了捏帕子。她出身不如嫡姐,在那些小家小户面前还能摆摆谱,但在这些高门世家太太面前却没甚体面。嫡姐生不出孩子,万家人着急,她也卯着劲要入荣王府,这是她改变命运的不二法门。
她借着嫡姐见过荣王几回,但荣王约莫是见多了美人,对她无甚兴趣。
万珠借口探望沈碧音,起身离开。
见到沈碧音后,万珠不好问她得了何病,只是在闲谈中提起了沈兴寻的那个道官。
沈碧音恹恹地喝了一盏参茶,道:“我看那镇物难找,父亲也是寻了件麻烦事。”
万珠笑道:“妹妹家中煊赫,即便没能寻见,光那道行高深的道官举荐上去,便已是锦上添花了。”
沈碧音长出一口气。
确实,家族才是她最大的倚靠。她纵然做不成王妃,也还是衣食无忧的世家女。顾云容即便破天荒做个次妃,出身是定死的,将来顾家纵然成了皇亲国戚,那也是土财主,跟他们这些勋贵还是不能比的。
想想这些,她心口淤积多日的磈磊总算消散些许。
桓澈从城隍庙出来后,就一直沉着脸。
拏云这回也猜不出殿下这是为哪般,就算是没能将宗承拿下,似乎也不至于如此。
他想起殿下方才曾跟宗承单独会面,揣度着是否宗承触了殿下什么逆鳞。
桓澈坐到马车上时,思及适才宗承的言行,还是满心不悦。
宗承瞧见他嘴角的伤,问是不是顾云容挠的或咬的。
宗承还语带教训意味地跟他说不要仗势欺人,如果人家姑娘不喜他,不要勉强人家。
他明白宗承应是留了后招,这是要激怒他。他面上波澜不兴,但实则暗里还是忍不住动气。
他跟顾云容的事哪里轮得到宗承来置喙!何况顾云容确实是喜欢他的,就是……就是看他不顺眼,原因不明。
加上思及顾云容刚才还跟宗承说过话,他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他觉得宗承今日亲来之举就很值得怀疑。既然本身是个局,那么明明可以派个手下来糊弄顾云容的,为何非要以身犯险亲自前来。他禁不住怀疑宗承就是为了来看真正的顾云容是何模样的。
他不能跟宗承这么耗着,宗老太太待在徽州也不稳妥,倒不如送来杭州,以她为饵,再做筹谋。
顾云容听说桓澈没能将宗承拿住,讶异又遗憾。
她还惦记着宗承说的三日之期,于是特特去听枫小筑找桓澈,问他可有法子从宗承那里套出故事的后半段。
桓澈盯着她看了半日,与她说宗承给她送信本身就是个计,并非当真要与她做交易。
“那他设这个计图什么?逮你?抓我?”
“他的目的是吊你的胃口,由你处打开缺口。我这里刀枪不入,唯一的软肋就是你。”
“可我确实很想弄清楚那件事,”顾云容蔫儿哒哒地趴在桌上,“我觉得那件事应该对我很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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