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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 强推番外完 (海的挽留)


  桓澈拧眉,道他自有法子擒住宗承。顾云容即刻提出,擒住宗承会导致大批海寇激变,他届时又当如何。
  桓澈转眸看顾云容。其实纵然海寇激变,朝廷这边也并非招架不住,只是他这几日也一直在想,为了弹压宗承,究竟是否有必要以此为代价。
  他眸光微动:“容容欲如何?”
  又是韶光融和三月天,桓澈抵达山东后,便即刻安排与宗承会面。
  宗承表示他献上的那些火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贞元帝当真觉得他以次充好,他可以再补一批火器,但他不会回京受审。
  两厢商榷三日,桓澈同意宗承的提议,也允许宗承离境,但提出宗承在往后的海贸中,不得轻用武力。朝廷对他本就是宽大为怀,他若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朝廷对他的容忍,那便休怪朝廷治他。
  宗承容色矜庄:“我平生最是讲求一个‘信’字,许诺之事必定履行。我倒觉得殿下说反了,是朝廷一再挑战我的容忍力。其实殿下也很清楚,倘若我不往国朝这边来,你们根本奈何不得我。”
  桓澈冷笑:“如今所受磋磨,难道不是因你此前作孽所致?说白了,你的海寇身份,就是最大的把柄。先前在海上搅风搅雨,如今想要回归故土了,就开始将功折罪,行善抵恶。”
  宗承缄默少顷,道:“殿下之言我不多论。我从不否认自己有错,这些年来,我也在尽力弥补。但陛下意欲捉拿我,究竟是因着什么,你我都清楚,总拿我的海寇出身作筏子,也没多大意思。”
  桓澈面色阴寒。
  他忽然觉得,父皇都是白费气力,宗承这样的人,无论何时皆是宁折不弯,哪怕是将他下狱十年,也不能磨去他这通身的锐气。
  宗承离境当日,桓澈亲往观状。
  他正辞严色厉警告宗承,宗石忽来,再度询问宗承能否带他一道离境回倭。
  宗承很有些不耐,转头命人将他拽走。
  正在他回头的空当,宗石突然掏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直朝宗承心口处刺去。
  作小厮打扮的顾云容来给桓澈送披风时,正瞧见这惊悚一幕,才要张口,就被桓澈一把捂住嘴。
  宗承几乎是出于本能,侧身一避,顺势攥住宗石执刀的手臂。
  叔侄两个缠斗在一起。但宗石的剑道修为尚不及宗承的十分之一,两个也不过短暂交手,不待旁侧侍从出手襄助,宗承便夺了刀,将侄儿死死按在地上。
  “我当初不该救你。”宗承低头看着地上尚愤愤呼喝的侄儿道。他说话时神容寡淡,但目光却是幽若暗夜。
  待宗石被人拖下去,宗承转向桓澈,问他可是买通了宗石。桓澈道:“我要买通也是买通个耳聪目明、头脑灵光的,何必买通你那个侄儿。”
  宗承与桓澈对话之际,目光往他身侧一扫,掠过顾云容时,顿了一下。
  桓澈的手在袖底捏了捏顾云容的小指。顾云容回捏他一下,眼角余光瞥他一眼。
  两人的小动作皆收入宗承眼中。他的目光迟迟未曾收回,凝注顾云容时,顾云容转眸,正撞上他的视线。
  宗承忽道:“我还有话要与殿下说。”又补上一句,“烦请殿下将身侧小厮也一并带上。”
  桓澈瞄了顾云容一眼,竟然点头应下。
  宗承一路行去,捡了一处僻静船坞停下,回首道:“我只问殿下一件事,殿下能做得了圣上的主么?”
  “你认为我会为你而致自己受罚么?我这样做,便自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究竟是有应对之法,还是另有计较,殿下心里应当最是清楚。不过我倒是好奇,殿下为何会允云容随你过来?”
  桓澈笑道:“我是想让你好生看看,云容与我究竟是假恩爱还是真恩爱,以及,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宗承的目光在顾云容面上流转,出神半日,道:“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一期一会’么?眼下也是一般,今日船坞之会,往后皆不会再有。或许……”
  顾云容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再往下说。
  宗承心中苦笑,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前路如何,谁知道呢。
  他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个此前未能送出的蝶恋花缠枝纹青花釉里红小瓷罐,垂眸缄默,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先前在卢师山断崖边时,其实他是希望顾云容松手的,非但希望她松手,他甚至还希望她能果决地亲手将他推下去。
  狠狠推下去。
  下面虽不是真正的深渊,但只要她推他下去,就能让他的心落入沉渊之中。
  虽非葬身之地,但倘成葬心之处,亦可算是求仁得仁。
  他想求一个解脱,但眼前的迷障却始终将他缠绕,他看不到出路,也不知如何破除迷局。本以为能借顾云容之手亲手了结,但阴差阳错的,她非但没有松手,还竭力将他拉了上去。
  他就好似一个孤独的夜行者,分明满心挂碍,却始终只能独身前行。回过头去,想要回归初始,却发现脚下的路不可逆。
  也没甚悲欢恚愤可言,当初的路毕竟也是自己选的。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后悔当年抉择,他而今只觉许多事大抵都是命数,不可违逆,也无有因由。
  宗承临行前,回头深深看了顾云容一眼,转身欲走,却听她在身后道:“人若是久惯骄傲,自然是很难低头。但也并非说身负傲骨就是一桩坏事,人活着总是要争一口气的。只凡事过满则溢,有时候并非性情使然,而是执念过甚。”
  宗承回眸望她。
  “我说这些,并非是在劝说你向朝廷低头。而是想跟你说,或许你可以试着跳出心里的怪圈。你觉得对故国有所亏欠,就尽力弥补,弥补到你安心便是。你若觉得自己当年也深受其害,就为还梓乡一个迩安远至的清明世界尽心出力,让那些罔利生民的污吏付出代价。这是两码事。”
  “我当年也听闻过你的些许事迹,但那日浴佛节还是忍不住骂你。你的遭遇并不是你择极端、走歧路的理由,何况是在当时倭寇肆虐的状况下,敌与我,本就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顾云容缓了一缓,道:“我也不指望我这几句话便能起到什么效用,只是诚如你所言,一期一会,说不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我先前得过你的恩惠,总是希望把能说的都道出。”
  宗承望她迂久,忽笑道:“那不能说的是什么?不如我们寻个地方,背着他说点不能说的?”
  顾云容懵住。
  桓澈见他一步步往近前来,当即挡在顾云容面前,冷声催他作速离开。
  顾云容却是遽然想起一个被延宕了许久的问题,出声问他当初在崇明岛上时,是如何认出她的。
  宗承撞上桓澈阴冷的目光,不躲不闪,从容自若。他看向顾云容,浅笑道:“你的眼眸,你的语气,你的意态,每一样都能成为认出你的标识。即便你缠了胸,我也一样能认出你的体态。”
  “心里装着一个人时,就是这样,哪怕是只看到她的手,也能辨出她的人来。”
  桓澈冷笑:“辨出又如何?她的人不是你的,心更不是你的。”
  宗承默然不语,须臾,凝睇顾云容少刻,作辞离开。
  待到估量着已走出后头两人的视线时,他慢慢止步,取出那个小瓷罐。
  他缓缓打开封口,将内里积年的樱花倾倒入海。
  海风拂煦,吹得伶仃干花四处扬散。
  不知会飘往何方,更不知终途归宿是何处。
  宗承将罐子托在掌心,长指几番收拢又松开,最终还是没有将罐子投入海中。
  他把瓷罐小心纳入随身茄袋中,举动极轻,仿似收藏珍宝。
  终究还是舍不得,即便明知这般拖泥带水并非明智之举。
  光阴捻指,日月如梭。
  顾云容回京之后,本以为宗承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谁知三个月后,又无意间听闻宗承在回返倭国的途中遭遇反叛部下的偷袭,重伤不治,可能已经殒命。
  顾云容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宗承那样心有七窍的人怎会着了手下人的道,若他这样容易暗算,先前早就不知被官府擒住多少回了。
  但她能探知的情况十分有限,桓澈显然也不乐意跟她就此多言。随后,她又听握雾无意间说周学理已经被殿下遣回了杭州府老家。联系前后,她隐隐觉得这诸般事项都是有关联的,只是无法得到求证。
  她之前去往山东,说到底还是因着周学理的那封信,她觉得皇帝的做法过于激进,而桓澈很可能也并不会花心思在其中斡旋。
  大约因着她并非贞元帝那样的上位者,也大约因着她此前在钱塘县时久罹战火煎熬,她总觉得安稳才最要紧,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就不要兵戎相见。
  所以她潜意识里觉着在宗承这件事上,井水不犯河水已是最好的结果。宗承自己必定也是知道与朝廷对抗对他弊大于利,不会刻意挑衅,何况有他引导,海寇滋事的可能也会大大降低。
  只可惜她并不能帮贞元帝做决定,也碍于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不可能出面批驳,批驳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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