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谢侯赶忙谢恩,“大舅子不敢打小满手板心。”
皇帝,皇帝是没脾气了,见朱王妃捂着嘴在边上直笑,只道:“罢了罢了,随你吧。”
“这可好,”朱王妃温柔的对两个孩子道,“李侍读饱读诗书,又有家学渊源,定能好好教导你们的。”
“可是上次与父皇论书的那位李侍读?”二郎曾躲在帘子后头悄悄地看见过一回,因李侍读敢于和皇帝提出在文学上的不同意见,对他印象很深。
朱王妃肯定了二郎的猜测:“正是那位。”
“那是位有真才实学的大人,”二郎眼前一亮,又问谢笙,“小满可见过他了?”
“还没有呢,今日大舅舅正在当值,我们之前也没下帖子,就没见着,”谢笙想了想又道,“不过三舅舅说了,过几日就叫人接我过去玩,想必那会儿应当能见了。”
“你若见了,必定也会觉得他不错。”
两个孩子头碰着头,亲亲密密的说话。皇帝和谢侯坐的远,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就在近前的朱王妃却是但笑不语。
原先只是因着谢笙的身份和性格,才头一个定下了他,如今叫朱王妃看着,却是越来越满意。谢侯在皇帝心里信任不减,李家又对谢笙爱宠非常。李翰林人脉遍布朝堂,两个儿子也是后起之秀,正在磨砺。听说明年三子也要下场。
虽说谢家勋贵资源都在谢麒身上,可走出去时,谁还能轻视了谢笙不成?
有了谢笙做对比,朱王妃又对自己先前的人选心里不满了。
听这意思,谢笙是要走清流路子,那现在给二郎再选个清流之家的,还是勋贵之家的伴读呢?
原本皇帝有心留谢侯再多说会儿话,没料想就到了该出宫的时辰。
二郎拉着谢笙依依不舍,又说好中秋节宴那日必要见面,这才罢了。
“这孩子,是真喜欢小满这个玩伴,”朱王妃摸了摸二郎的脸,“今日只在殿中和小满玩,可觉得无聊?”
“不会,小满很有趣,儿子能和他一道说上好久!”二郎兴奋地随手比划了一个‘好久’。
皇帝在一旁看着,就似乎看到了曾经和谢侯一道长大的自己。
“到底是在他爹身边长大的,性子随他爹,不过脸皮没那么厚,又像他娘了,”皇帝拉着朱王妃的手道,“朕做了皇帝之后才知道,为何前朝皇帝总自称寡人,他们身边无人亲近,可不就是孤家寡人吗。”
“不过,朕比他们好,有你和谢宁在,”皇帝说着一时又高兴起来,“也只你们能保持本心了,只愿你们一直不变。”
“怎么能不变,”朱王妃没理会皇帝一瞬间的凝滞,拉着他的手,抚过自己的眼角,“您瞧,我这模样,可不就是变了吗。”
“胡说,在朕眼里,你从未变过,”这一刻,皇帝看着朱王妃的眼中,似乎有无限深情。
朱王妃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更加温柔了,甚至还出现了些许感动:“二郎一日日都大了,我自然也要老的。”
朱王妃放开了皇帝的手,带上了二郎就往后头走。等行到纱幔后头,回眸一笑,一瞬间恍若二八少女。
等朱王妃的身影彻底消失了,皇帝还有些怅然若失。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对钱公公道:“你瞧瞧,都是叫我给宠坏了。”
钱公公脸上笑开了花,奉承了几句。紧接着,皇帝也追着去了后头。
钱公公这才对早已经候着的宫人道:“把膳食摆在娘娘那边去。”
谢笙和谢侯一道出了宫门,坐在了马车上。马车帘子刚刚落下,谢笙就扑到了谢侯身上。
他故意摸了摸亲爹的脸:“您真是我爹?别是旁的什么人假扮的?”
谢侯不妨被儿子来了这么一句,堵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哭笑不得的把谢笙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安置在自己身边。
“你这孩子,”谢侯小声对谢笙道,“这是你爹我对外的相处方式。你自个儿数数,手握重兵的武将,又生得聪明的,有几个是善始善终的?我还想着看着你和你哥哥姐姐长大成人,在家含饴弄孙呢,只舍了些脸皮又算什么。”
谢笙认真的数了数,好像还真没错。就拿宋朝的时候来说吧,黄袍加身之后杯酒释兵权,可是到最后那些将领有几个货到了善终?还有唐朝,那么多开国武将,老死的就没几个,印象里就程咬金活得又久又好。
“爹你想学程咬金?”谢笙有些疑惑。
“你爹我可学不来,”谢侯摸了摸谢笙的头发,心道,程咬金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我却是个笨的,做不了他那么好。何况,有些仇怨忘不掉,只得了自己这一辈子的清净又怎么能行。
谢笙若有所思,没再开口,等路过上次那个混沌摊,谢笙又有些垂涎。只念着这会儿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便又嘱咐了谢侯一句:“爹,你可得记着我的辣子!”
“放心,忘不了你的。”
谢侯原本是端坐着,想着方才皇帝所说,准备中秋节宴介绍二郎的事情。按着年岁,二郎在皇子里的排位,应当是行六了。
朱王妃生嫡长子,虽然因为意外夭折到底还是占了嫡长的名号。太子行二。后宫里淑妃贤妃各有一子,是三皇子四皇子。前头这几位都是皇帝在做王爷时候生的。等进了宫,就只有一个宫女生的五皇子出世了。
因为贵妃的原因,淑妃贤妃一向亲密,带得两个儿子也如孪生兄弟一般。五皇子出生后,没被其他妃子抱养,生母也只是美人份位。母子俩跟透明人差不离。
宫中多少年没有新生命降生,全因着高贵妃的算计。皇帝复宠朱王妃,说不得内里还有二郎的缘故。
不过今日皇帝虽然说了要对外介绍二郎,并为他选伴读的事情,却半点没提朱王妃,只怕这里面的事情,还有得磨。
谢侯和谢笙进宫时,只觉走得太慢,回家路上,却是一晃眼就到了。
谢侯到家时,是林管家出来迎接的,谢侯进了府门就问:“今日可有什么大事没有?”
林管家笑着把早晨的事情都说了:“一听了李翰林的名字,那几位进了门,连话都没多说几句,满打满算也就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就回去了。”
紧接着林管家又把今天受到的关于早朝的事情一一告诉谢侯。
谢笙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精彩:“早朝和菜市场一样,皇上不会头疼吗?”
“这怎么会,”林管家笑着答道,“当初李翰林任左都御史时,朝堂上天天都是如此。”
“有那么多大事?”谢笙有些惊讶,那可真不容易,都赶到一块儿了。
林管家看了谢侯一眼,对谢笙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每家勋贵都有至少一个在外头胆大包天的小辈,做了些不能捅出来的事情。那几年托李翰林的福,京城治安好得很,连招猫逗狗的无赖都少了。”
“不过您要是还想知道多些,尽管问侯爷,”林管家十分自然的出卖了谢侯,“当初他可是李翰林每朝必弹劾的人物。上到做事为人,下到衣冠鞋履,就没哪一点没被挑剔。”
“朝堂上?”
“朝堂上,”林管家肯定了谢笙的话。
谢笙看着前面加快了脚步的谢侯,一瞬间觉得谢侯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崩得一点不剩。
谢侯原先还预备着带谢笙去老夫人处用饭,没料想老夫人和谢麒都已经歇了,就只在自己屋子里用了些,谢笙睡不着,趁着天色还早,就翻了一本书出来读。
三舅舅说过两日要考教他之前的学习,大舅舅以后可能是自己的新老师。谢笙心里紧张,便又拿出了书本。
捧墨见天色晚了,忙给谢笙点上灯,又道:“少爷明日无事,等白日里再继续用功吧,夜里看书伤眼。”
谢笙刚好把这一章看完,瞧了瞧外头天色,便收起了书本。
“你还真是听我娘的话,”谢笙走到了架子前头洗漱。
“因为夫人说的都是对的,”捧墨伺候着谢笙盖上了被子,才对谢笙道,“今儿我值夜,少爷若有吩咐,拉响铃铛便是。”
等捧墨走了,谢笙打了个哈欠,却做了个梦。等梦醒了,已经是大早晨,他也不记得什么了,只恍惚记得梦里的皇帝好像和昨天见着的不是一个。
谢笙正在自己屋里温习功课,就见小六子走了进来,对他道:“少爷,世子来了。”
“大哥?”谢笙有些疑惑,谢麒不是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院子里待得太久吗,怎么想着来自己这里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以前府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谢麒除了呆在自己院子里,还能去哪儿。
谢麒进门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本闲书,一看就不是要马上回去的。他看见谢笙过来,还楞了一下,才继续往前。
“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谢笙先喊了一声。
“昨日忙了一天,才松快些,我想着你必然不会出门,只在院子里看书,索性就来和你一道了,”谢麒见谢笙对自己如常,心里松了口气。
等进了谢笙的书房,谢麒等旁人都出去了,才对谢笙道:“小满,前日之事,是我错了,你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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