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朝廷收到奏折,清河水患已平,灾疫无后患,百姓居有定所,耕有田地,天子大喜,终于松了口,令三皇子一众班师回朝。
苏行蕴向三皇子穆寿告假数月,直言道,想与未婚妻在临安拜堂成过亲,再一同赴往京城,本以为三皇子会多有责难,谁知他淡淡一笑:“听苏大人这意思,是不准备请我喝杯喜酒了么?”
苏行蕴内心乍喜,当即抱拳躬身道:“不敢不敢,若殿下能来,下官荣幸之至。”
“那我便厚着脸皮,吃了这杯喜酒再返京,”穆寿又叮嘱了句:“不过不必张扬,就当我是,就当我是寻常友人即可。”
“你那未婚妻,虽出身贫寒,不过人倒是个极好的,”穆寿扫袖旋身,笑声叹了句:“倒是你小子的福气。”
第112章 返程
待清河这边基本安定后,林青穗一行便要收拾行李回临安, 林青松和秦之游特地赶来接她们, 林青芜在家里憋得久了, 死活缠着要一道跟来。
双方碰面之后, 林青芜搂着小妹一阵好哭, 直嚷嚷家里爹娘兄姐如何如何担忧, 又端详林郁、朱俏、明貌几个,抹着眼泪道怎地一个个都瘦成这幅模样。
林郁鬼门关头走了一遭,较从前更为淡然沉稳,浅笑道:“你倒看似圆润了些。”
“还不是被爹娘锁在家里头, 半步都迈不动, 成天只能吃吃喝喝, 都快养成家猪了,”林青芜又羞又悔地跺脚,屋内几人皆被逗笑, 她哎呀一声:“东西可都收拾清楚了?赶紧着, 临行前爹娘可叮嘱了大半日, 让我们尽早回去。”
恰逢小武拿着行囊从廊下走过, 林青穗便指指他道:“你这才刚落脚, 再急也不至于现在就走, 若实在闲不住, 不若让小武带你去清点清点物件。”
“咦?他是行倌的人么?”林青芜去侧首见那精瘦少年, 长得倒是虎头虎脑挺讨喜, 小武早听说是青穗小姐娘家人来了, 他也不敢看人,只低着头朝屋里头躬了一身。
“这是我二姐姐,初来乍到,你领着她到行倌四处走走。”说罢又跟林青芜道:“小武是清河本地人,因水灾跟家人冲散了,平常在医馆帮工,偶尔才来行倌帮我干些活。”
林青芜了然地喔了声,心中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但她好在禀性天真,何况自己也是出身农家,并不介意玩伴身份如何,于是也新奇地迈步出门去,笑嘻嘻地向他问到:“你叫小虎?”“不不,二小姐,”小武连忙解释:“小的叫小武。”
林青芜边走边叽叽喳喳:“倒是我听错了,不过我家那边有好几个叫小武的....”
歇整了两日后,一行人预备走水路返程,朱俏犹豫再三,仍下定决定跟着林青穗回临安,事后林青穗才问清楚,原来朱俏与她母亲回了外祖家后,她那亲舅舅做生意败了家产,竟要将她胡乱嫁人,朱俏自是拼死不依,一时口不择言就抬出了温行易和苏行蕴的名头。
她那舅舅原本怎么也不信的,听朱俏说得有头有尾,好巧不巧那时温行易去杜县调粮,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托人向温大人探了探口风。
得到温大人点头,说确实认识朱俏,她舅舅当即欣喜若狂,顺水推舟就将朱俏当作礼送给温行易,温行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到底顾忌儿时情谊,将她带到清河来交给了林青穗。
事已至此,朱俏自认在温行易面前最后一点脸面都丢干净了,她到底不是自轻自贱的人,便彻底断了那点肖想,打算回临安仍是一心一意做买卖,做商贾总好过寄人篱下为奴为妾。
林青穗见她想通了便没再劝阻,她甚至暗中揣测,这一世如此兜兜转转,朱俏都没能跟温行易成全好事,前世朱记状元红的佳话听起来完满,但依朱俏的性子,嫁到温家那种高门深府里去,只怕也难快活自在,何况温行易眼见的对她未生出情意来,实则不必彼此勉强,世上好男儿那般多,俏俏这样的好姑娘哪里寻不到合适的呢。
与长辈们道过别后,挑了个顺风顺水的好日子,林青穗一行便从清河启程,苏行蕴和温行易两人送她至渡口,当下依依不舍的告了别。
本以为此番回临安安心待嫁就好,谁料到半道上又起了风波。
经过祁梁山那段河道时,似是船头不小心触了礁石,船夫吆喝得暂时靠岸修整,众人正好在船舱里憋久了,当即便下船在山脚活络活络手脚,林郁林青松几个帮着去查看船板,林青穗便唤人去捡些柴火,好架上锅灶用来煮些吃食。
因这边闹得动静不小,惹得躲在山头里的人偷偷出来打探。小武正在仰头劈着枯枝干柴,林青芜还在一旁嬉笑打闹,忽然听得一声刺耳尖叫:“小武!”
这一声吓得小武刀柄都握不住,他惊愕侧头,只见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周身衣衫褴褛,形貌瘦似骷髅,只一双眼睛鼓得偌大,见着他之后愈发欣喜若狂:“当真是小武!”
“她她她是谁?”妇人的模样有些骇人,林青芜磕磕绊绊地问。
“我不认识,”小武心一慌,当即一手搂着柴火,一手扯过林青芜臂膀就跑,妇人在后面边追边嘶声喊:“小武,小武,是我啊,我是你伯娘,”小武听到声音跑得更快了,林青芜的手臂都被他握得生疼,妇人见他故意跑了,便在身后破口大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连你伯娘都不认了!”
妇人瘦得连走路都打颤,自然跑不过小武,追了几步又被草藤绊倒。等两人一气儿冲到山脚,林青芜撑着腹急剧喘息,心口砰砰跳,腿肚子都在发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明貌见两人如此狼狈,急忙来问:“怎么着,怎么了你俩?”“太可怕了貌貌,”林青芜指着山腰,惊道:“我们遇到了一个疯婆子!”
林青穗原当他俩是撞上什么毒虫野兽,听说是疯婆子,当下也诧异道:“这山头哪里有疯婆子?”“她,她还叫了小武,”林青芜向来心直口快,也没遮掩如实说了:“说她是伯娘什么的,看着可吓人了。”
“小武你,”林青穗警惕心一起,朝着小武看去:“你可认识的?”
小武头低得恨不得栽到地里头去,双手捏着衣角,急出了满头汗:“我我我...”见他那心虚的模样,不必多说林青穗也懂了,她仰头看了看祁梁山地势,山高崖峭,两侧森然,去年三皇子要借此地开渠引水,才修通不久的水路。
林青穗心里隐隐腾起些忧虑,快声道:“去看看船修得如何了?避免多事,咱们还是尽快起程。”
好在船舟并无大碍,秦之游也察觉出不对来,赶紧让人登船起水。船刚划到河心,只听到岸上远远传来嘶喊:“在哪里!小武,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几位武士闻声迅捷地跳出了船舱,齐刷刷立在船头拔刀示威,小武躲在船尾朝岸边一看,原来那妇人还带了同伙来,有些是当初北郊那批流寇,还有不少生疏面孔,小武忍不住吓得瑟瑟发抖,生怕林青穗就在这把他抛出船去。
那批人也并非一味不怕死,见船上这番阵仗,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有不少人立即撤回了山林。
等过了祁梁那段,林青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落下,她怎么也没想到,清河北郊那帮流寇,竟然逃到祁梁山来当盗匪了。小武吓得要跪地赔罪:“姑娘,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
小武的身世林青穗早打探清楚了,知道那伯娘并非良善人,让人扶他起身,“罢了罢了,这回跟你倒并无干系”,林青穗喝了口收惊茶:“若非你早发现了,不定我们还得跟那帮人当面对上。”
秦之游不明小武的来历,警惕心没有卸下,当即声色颇厉地盘问原由,小武哪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的说了。
“其实,其实也不是小武的错吧,”听罢起始过后,林青芜小声地替他求情:“他也是个可怜人....”
秦之游到底是老江湖,稍一细想就品出不对来:“难道那段河道是山贼有意设阻?我方才远远见那群人行动极为迅捷,并不似普通流民。”
“是是,有些不是的,”小武只求将功补过,连忙说:“我看着好些极为面生,不是当初我在清河认识的那些,也许是别地的山寇。”
众人又惊又叹,好在逃过一劫,平复一阵后,林青芜心有余悸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为什么每回出远门都要受一趟灾,在临安咱们连贼都少见,这一出远门,可算什么吓人的事都经历过了。”
“对啊,”朱俏也受了些惊吓:“不过比起上回从京城回来的那遭,这还算好,幸亏咱们跑得快。”
“京城回来你们碰上什么了?”林郁和林青松却从未听她们提起过,连忙询问。“我们,”朱俏心虚地瞥了眼青穗,因之前青穗怕家人担忧,不让她们把碰到贼人的事说出去,林青穗扶着眉头点点头,林青芜也止不住话匣子:“姐夫,我们从京都回来也遭了贼了!”
这边几个人一惊一乍地说着,林青穗忍不住忧心四起,祁梁山才被三皇子开渠通了水路,哪里来的山寇,若单单是北郊那行流民,吃了雄心豹子也不敢在此地作乱,她越想越不对劲,索性起身去问掌舵,何时才能到下一个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