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宁闻言就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抬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你怕什么?没事,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我的这条腿治不好,如现在一般罢了。但我的腿若是真的好了,那可都是你的功劳,我这一辈子都对你报答不完。”
他依然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说到最后还带了几分调笑的意思,显然是想要安慰她。
可是叶蓁蓁还是哭了。只要想一想要折断断骨这样的事就很痛啊,许攸宁现在怎么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呢?要折断的可是他自己的断骨啊。
一边哭她还一边抽抽噎噎的说道:“哥哥,这个膏药我们不用了。等再过几日让爹带你去城里看大夫去。对,咱们先看大夫。也带了这膏药去给大夫看。若大夫说能用咱们再用,若说不能用咱们就不用。”
也省得白白的再痛一次。
许攸宁却不同意:“这三年爹已经带我看过很多大夫,每一位大夫都摇头说我的这腿再也治不好,纵然再去看大夫,也只是白白的浪费钱和爹娘的精力罢了。我不想再去看任何大夫,也不想让其他人再看到我的这条断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眉眼微垂,微弱的油灯光光影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很落寞,很悲伤。
三年了,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很清晰的知道,他的右腿已经渐渐的有萎缩的趋势了。即便每夜他都会给右腿按摩好长时间,但好像依然阻止不了它终究会萎缩的命运。
他天性高傲,不想将自己这样的伤处再展现给其他任何人看。
不过很快的,他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眼看着叶蓁蓁笑道:“所以这一次我就自己试一试。说不准这个膏药真的有那个人说的那样神奇呢。”
那个人确实说了这膏药治好了很多人的断胳膊断腿,还夸赞说自家的这个药是神药。
叶蓁蓁有些犹豫起来。被许攸宁说的有些心动了。但想了想,她还是不大放心:“不然我跟爹娘说,明天带你去镇上找大夫,让大夫将你的断骨折断,然后我们自己再抹这个膏药?”
总不能真的让许攸宁自己折断吧?一来他知道到底该折哪里吗?二来,自己折断自己的断骨,仅是想一想叶蓁蓁就觉得没办法接受。许攸宁他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个手吗?
但依然被许攸宁给拒绝了:“不用。”
为免叶蓁蓁担心,他还笑着安慰她:“都说久病成医,我自腿断之后看过好几位大夫,对人周身的骨头都比较了解。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折错。”
叶蓁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也不愿意放开许攸宁的胳膊,就这样一直牢牢的握着。一面还抬头望着他。
她眼中有水光,在油灯光下看着水盈盈,雾蒙蒙的。而且里面满满的都是担忧和紧张。
许攸宁知道这都是因为他。顿时只觉心尖上就如同被人用指甲轻轻的掐了一下,一阵颤动。
他抬手轻柔的擦去了她眼角流出来的眼泪水,说出来的话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和镇定:“只是痛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哭什么?”
手指尖湿润润的,那是叶蓁蓁刚刚流出来的眼泪水。
许攸宁知道他的腿断了之后许兴昌很难过,但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许兴昌会满脸愁容,会唉声叹气,但是许兴昌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哭过。
但是现在叶蓁蓁哭了。为了他,哭了。
从他开始记事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为他而哭。所以顿时觉得手指尖的眼泪水不再是冰凉的,而是灼热的。
而且这份灼热仿似经由手指尖,迅速的一路传到了他的心脏。
他顿时就觉得,为了叶蓁蓁为他流的这一滴眼泪水,就算他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都没有什么。
就用听起来很温柔,但也很坚定的声音对叶蓁蓁说道:“乖,你现在回你自己的屋里去睡。哥哥的腿,哥哥自己来治。”
折断断骨这样的事肯定会很痛,许攸宁也不敢保证自己到时会不会叫出声来,或者是面上痛的扭曲。叶蓁蓁还小,许攸宁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知道她其实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肯定会害怕的。
叶蓁蓁却不走,死死的握紧他的胳膊。一边哭道:“我不走,哥,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这是她买来的膏药,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她怎么能离开许攸宁,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痛苦呢?
她是一定要一直陪在许攸宁身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哥哥的腿蓁蓁是肯定能看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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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邀睡
叶蓁蓁确实很想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陪在许攸宁身边, 但许攸宁担心会吓到她, 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最后见叶蓁蓁始终不肯离开,他干脆狠了狠心, 抬手将叶蓁蓁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拽了下来, 然后将她往后一推, 沉声的喝叫她:“出去。”
叶蓁蓁哭声一滞, 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许攸宁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很温和的,从来没有用这样凌厉的口气跟她说过话,还要赶她走。
不过叶蓁蓁心里也明白, 许攸宁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做,其实也是在为她好。
晓得自己再待在这里肯定不行,叶蓁蓁跺了下脚, 抬脚往屋外就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 转过身看许攸宁。
许攸宁刚刚也是狠下心来才能面上做了对她凶的模样出来,其实心里也很担心,所以一直在看她,面上满是担忧。
这会儿见叶蓁蓁回过头看他,不想她又回到他身边陪他, 干脆又狠了狠心,别过头去不再看叶蓁蓁。
好在叶蓁蓁也还算懂事,没有再过来, 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默默的将房门带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许攸宁才转过头来。
见叶蓁蓁已经出去了,门也关上了, 他才低头看向手里面拿着的那只瓷盒子。
随后打开盖子,就见里面装的是黑色的膏泥,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闻着气味清凉微涩,仿似加了薄荷,麝香之类的中药。
许攸宁心里其实也不大相信这个膏药,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说不得也只能赌一把。
若赌输了,他无非还是个残废的人,但若赌赢了,他就能重新站起来。
这样一想,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只会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
至于说这折断断腿的事,许攸宁唇角微牵。
也无非是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罢了。
就将盖子重新合起,放在身侧。
担心待会折断断骨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痛叫出声,他还特地将搭在床头的一方手帕拿过来折叠好,然后紧紧的咬在口中。
这块手帕一开始其实是叶蓁蓁的。还是上次在族长家因为田地之争的时候,他因为单腿站立时间过长额头上有汗,叶蓁蓁拿了自己的手帕出来给他擦汗用的。随后他虽然将手帕洗干净了要还给叶蓁蓁,但叶蓁蓁说她有好多手帕,这块就给他,让他平常用来擦个汗,或者擦个手的时候用。
待做好这些准备,许攸宁才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因为已经上床要睡的缘故,这会儿他身上就穿了一套白色的布里衣。因为考虑到待会儿折断断骨之后还要擦膏药,所以他便先将外面的裤子脱了下来,只留了贴身穿的一条亵裤。
然后他很冷静的伸手在自己右腿的伤处摸索着,查看断骨所在处。待摸索到了,他没有半点犹豫,双手猛然发力的就往下按了下去。
他雕木雕三年,手上力气极大。又在这般猛然的爆发之下,不说只是根骨头,便是一根铁棍只怕也会有所弯曲。
咔嚓一声响,是已经合起来的断骨断了。同时连带着这些年伤处那里长的所有的畸形骨节也都一齐痛了。
断腿之痛非比一般,饶是许攸宁素来是个从容镇定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冷汗沁出。
甚至整个人痛的都差点儿有些坐不住。身子摇晃了两下,眼看就要往后仰倒下去,忙伸手紧紧的握住了旁侧的床栏。
......
叶蓁蓁虽然走出了屋,但她并没有听许攸宁的话回自己的屋睡觉。
现在这个情况下她要是还能睡得着,那可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但也知道她若还待在许攸宁身边肯定会打扰他,便只站在许攸宁的屋门外,不肯离去。
她原还想去叫许兴昌和叶细妹起来,但一想就算她现在叫了他们起来,告诉他们这件事,除了让他们白白担心,其实也没有什么用。而且刚刚许攸宁也特地的跟她提起过,叫她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叶细妹和许兴昌知道。
特别是许兴昌。因为许兴昌对他断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若告诉他这件事,只怕他心中定然会升起无限期望。但若是这膏药最后证实果真无效,岂不是又要让他失望一次。
很显然许兴昌的心里承受能力远远不如许攸宁,若再让他失望一次,不晓得他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