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她之前就让尸突姐妹来哄我了。”谢知轻描淡写的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她不信里面只有崔五娘的手笔,华阴公主,甚至是王夫人都出手了,两个大人算计一个小女孩,就因为把她压下去,她该庆幸崔太皇太后没出手吗?
谢兰因咋然色变,跟谢知一样,谢兰因也不认为这是小孩子间的争风吃醋,这里面分明有大人的手笔,华阴公主参与是肯定的,王夫人不好说,但她肯定是袖手旁观了,“尸突姐妹我来处理。”
“不用。”谢知摇头,“没有她们也有别人。”这只是一件小事,虽然这件“小事”如果成功可能就会要自己命,但她现在没死,所以它依然只是一件小女孩之间的“小事”。凡事不过三,没有她们也有别人,谢知现在只是记着,如果她们再来两次,她会让她们知道求救无门是什么滋味。
“那可不一定,换了别人说不定比她们听话。”谢兰因知道尸突姐妹的身份,这种父不祥、自小被当成奴婢养大的女孩子,能最后从诸多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没一个是简单的,“阿菀知道思皇后吗?她也是尸突姐妹一样出生的人,他们一家子兄弟姐妹多聪明。”
“阿娘说的是武帝卫皇后?”谢知说,思是卫子夫的谥号吧?她倒不觉得卫子夫以聪慧得宠,卫子夫的得宠更多归结于她的美貌和能生。当然跟陈皇后比起来,任何有点理智的女人都是聪明人。作为一个现代人,谢知天然同情陈皇后,可是每次看到史书上的记载,她又对陈皇后有种怒其不争的心态。
“对,所以阿蕤不要小瞧宫里任何人,这里没人是真单纯的,哪怕是孩子也不可小觑。”谢兰因知道女儿年幼聪慧,难免年少气盛,容易瞧不上人,这脾气她也有,迄今都改不了,改不了没关系,但该上心的地方还是要上心的。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谢知说,“可哪怕换了更听话的,在宫里待久了,照样还会不听话。”尸突姐妹至少身份低微,从底层爬起来,所以她们更怕跌回底层,崔五娘可以威胁她们,她不能威胁吗?
谢兰因苦笑,女儿说的也是,“阿蕤,忍忍。”谢兰因在女儿耳畔轻道:“忍到皇帝成年就好。”魏国子贵母死,对女人是残酷,但是也有好处,就是太后权利再大,也不可能改天换地。天和帝会输是因为他跟崔太皇太后年纪相差不大,崔太皇太后不肯放权,他反抗不了,只能另谋出路的想靠军功提升威望,可惜命不好,受伤死了。
他死了,倒是给拓跋曜铺好路,因为大臣不会再允许崔太皇太后再压制一个皇帝。崔氏能掌权是因为她没儿子,所以逃脱子贵母死的命运;她也缺在没有儿子,有了儿子,她后代承传皇位,她不怕别人清算崔家。可她没儿子,她必然要为娘家考虑,除非她不管娘家。
所以崔太皇太后再压制拓跋曜,也不至于把拓跋曜如何,等拓跋曜成年,崔太皇太后想压制,也要看满朝的臣子答不答应。谢兰因面露忧色,父亲想让阿菀当太后,他怎么不想想,魏国大臣会允许第二个崔太后出现吗?拓跋曜会乐意看到女儿成为第二个祖母吗?
男人设定计划中总把女人当棋子,不在乎她们将来的结局,谢兰因却不能不为女儿考虑,“要是真过不下去,就告诉阿娘,阿娘一定把你接回去。”
“不会有那一天的。”谢知肯定的说,她才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地步,她翻个身,腻到了兰因怀里,“阿娘,我还想买个庄子。”
“你想要什么庄子?”谢兰因问,女儿独身一人在京城,手上是要有银钱铺路。
“我要个种沙枣和沙棘庄子。”谢知说。
谢兰因茫然的问:“沙枣?沙棘?那是什么?”
“就是两种树,我听别人说过,我看中了几块荒地,种这个最合适。”谢知说。
“你不能买良田吗?”谢兰因不解的问。
“没得买。”谢知叹气,她当然想买良田,可是长安附近的良田早被权贵瓜分光了,哪里轮的到她来买?她就只能改造良田了。不过经济林也不错,收益不比农田低。
“我帮你买。”谢兰因不以为然,有钱还怕买不到吗?
“不用,我先用两个小庄子练手,良田等我大一点再说。”谢知说。
谢兰因说:“也行,等你大一点,阿娘给你买良田当嫁妆。”
谢知微笑,她出嫁还有很长时间,至少在崔太皇太后活的时候或者拓跋曜没亲政前,她是不会入宫的。
天和帝在宫中停灵七天,然后灵柩送到京郊皇家寺庙暂时安置,因为他的陵墓还没修好。众人又陪着皇帝在皇家寺庙哭了三天,才气弱体虚的回家,谢知也终于能从宫里回家了,回家第一天她就闷头就睡,连晚饭都没吃,第二天一早,她还准备继续睡,却被阿罗叫了起来,“姑娘,快醒醒,郎君让我叫你起来上学。”
“上学?”谢知双目无神的看着阿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现在就上学?”
“对。”阿罗怜惜的看着小娘子,“圣人已经让学堂开课了。”
谢知:“……”拓跋曜这是父亲死了,受大刺激了?还没出孝他就开学了?她还准备跟阿娘好好聊聊呢。
“小娘子,要不要派人去请假?”阿罗问。
“不用,我起来了。”谢知晃晃小脑袋,“给我换衣服。”她又没生病,请什么假?
阿罗担心的看着谢知,姑娘真没问题吗?她不累吗?谢知暗忖,她怎么不累?可再累也不能请假,不然不是找抽吗?
圣人已下诏令,臣子为太上皇帝服丧以天代月,众人只需要服丧二十五天,而现在才过了十天,丧期并没有过,所以谢知依然穿的是丧服。阿罗看着小娘子身上的大片的红斑,心疼的直掉眼泪,“小娘子,你这又是何苦?”谢知回来后,已经让人做了一件真正的麻衣内衫,而不是丝缎外面罩一层麻布。
谢知安抚拍拍她肩膀,“我去上课。”虽然不知道拓跋曜作什么妖,但他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她还是守规矩点好,反正就二十五天,都熬过十天,还有十五天就能解放了。
宫里除了满目雪白外,并未跟以前有太多不同,就是今天上课的气氛比以往更懒散,四个公主还没开始就趴在桌上打盹,先生来了也没抬头。谢知看着无精打采的同学,还是起身先生屈身行礼,她都是出头鸟了,多做少做都没太大区别。
先生哭了十天灵,嗓子也哑了,没跟她们讲课,而是教她们写字,谢知照旧是抄佛经。先生平时再看这些不学无术的女学生不顺眼,都觉得她们可怜,都是些娇滴滴的小丫头,连守十天灵,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来上课了。圣人勤奋是好事,可公主又不用为官,没必要这么辛苦。他稍稍提点众人几句,就宣布下课,让大家回寝室休息。
要不是现在宫里气氛不好,众人差点就欢呼出声,也顾不上跟先生道别,一个个的冲出了学堂,谢知走在最后向先生屈身告辞,她嗓子也不大好,不能说话。
先生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快走。谢知回到自己寝室,简单洗漱后,散了头发,拉过丝被睡觉。睡前再三告诫宫女,一定要在午时前喊醒她。她别的都不怕,就怕拓跋曜神出鬼没出现在自己房里,哪怕他们年纪都还小,她也不想在被拓跋曜看到自己的睡姿。
宫女看着她就穿着一身粗麻衣睡觉,很想把让她衣服脱掉再睡,奈何谢知在知道自己休息间跟拓跋曜休息间相连后,就再也没有睡觉脱过衣服,哪怕是外衣都没脱过。等谢知睡下,伺候她的宫女互视了一眼,悄声往香炉里放了一块香炭。
香炭若有似无的香气,让原本就困极的谢知睡得更熟,侍女们等谢知彻底沉睡,上前脱下她的孝服,看到她身体上大片大片的红痕,不禁暗暗心疼,谢娘子也太实诚了,宫里哪个贵女不会在里面衬衣服?三人也不敢给谢知擦拭身体,生怕弄疼她,快速给她换上柔软的天蚕丝寝衣,然后由仆妇抱着她去陛下的寝室。
拓跋曜还在上课,等他回自己寝室的时候,已经快午时,寝室里点了安神香,让谢知睡得很熟。不过宫侍在拓跋曜进来时,就把安神香熄灭,并且通风散气,不然圣人闻到香味。
拓跋曜见谢知睡得跟小猪似地,诧异的问:“怎么睡得这么熟?”安神香只能助眠,又不是催眠,她要是不累,不可能睡这么熟。
“许是太累了。”一名宫女上前悄声说着谢知身上全是被麻布磨出的红痕,还说谢知这些天抄了十来页经书。
常大用见宫女再说谢娘子的私事,连忙退下,即使谢娘子还是小孩子,她的私事也不是他一个阉人可以听的。
拓跋曜翻看着谢知抄写的经文,数量不多,可她才几岁,这几天又这么累,能抄这么多,说明她别的事都没做。拓跋曜伸手轻轻的摩挲着谢知的手腕,她手臂上有一片红斑,宫女说她身上有很多这样的红斑。
拓跋曜想到这些天他被太皇太后关在草庐中,白日滴水未进,晚上只能喝一碗清粥,饿得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靠崔明珠每晚给自己偷渡一个胡饼才能活下来,而这些天崔明珠也同自己“患难与共”,同样穿麻衣、喝凉水,手腕也有这么大一片红斑……拓跋曜低低的笑了,弯腰连人带被的抱住谢知,“阿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