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的容宛,那股剧痛愈演愈烈,容宛死死咬住唇。她既然已经身处漩涡,或进或退,二者选其一。良久,待君卿放开了她,容宛才咬着牙,一字一顿,语句清晰至极道:“臣,幸不辱命。”
待容宛苍白着脸出了这流弦宫,她已经荣升礼部尚书。从一品。脚步虚晃,眼前景象迷幻。意识一刹那崩断,就要跌倒在地。
侍卫发觉不妥,就要上前搀扶。一阵黑影,她们便见着了此生难忘之景。宽袖暗云流纹的尊贵男人,俊美至雌雄莫辨,怀中横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容家贵女。
千层阶梯,月下森冷。君卿武功之高,无人知其境界。他一人,屠尽一城,血染山河,白骨皑皑。
怀中的人,晕厥了过去。君卿凝视着容宛的脸,秀美柔和,映在这冷冷月光下,如月下仙子般美好。君卿眼中闪过懊恼,她怎么这般娇弱。曾经他练武时,拧断手脚,万虫噬心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不过,随即,君卿眸子中闪过一丝诡异愉悦,容宛反骨之心,醒着时,谁也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有这样睡着,才能让他这般肆无忌惮的亲近,抚摸。
此情此景,侍卫只以为见到了鬼。那个高高在上,阴冷残暴的凤君,居然抱着一个女人?还那么柔情?她们只以为自己眼瞎了。事实上,下一刻,当真双目剜去,头颅滚滚落地。
数十名侍卫,刹那间,无声无息倒下了。至始至终,君卿没有皱一下眉头,看一眼。只是抱着怀中的人,进了流弦宫。
练武时,娘亲便同他说过,君卿,你为男儿。天生孤僻。若爱上一人,那定当万劫不复。
君卿从未觉得,自己比女人缺了什么。事实上,他若杀那些女人,容易得很。但此时此刻,心动的他,仿佛一颗心不再属于他的他,不得不承认,他为男儿。那日,爬着向他哀求的少女,他忽地起了兴趣。原以为不在乎处子之身,臂弯间的守宫砂。
而现在,君卿仔仔细细看着怀中少女的容颜,他将自己清白的身子,交给了她。
容宛迷迷糊糊醒来时,眼一睁,发现是在自己的西苑三号房。手腕上的剧痛仍在,许是抹了药膏药粉之类的,颇有清凉之意。可还是疼得容宛抽抽的。
这个疯子。容宛皱眉,眸子里闪过异色。
“大人,凤君吩咐,若大人醒了,便接下这个。”
容宛顺着望去,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即使换了寻常侍卫的衣服,但容宛一眼便瞧出,这和那日省亲,她调戏来调戏去的侍卫,来自同一处。那种隐藏在暗处,随时趁你不备如同猎豹暗狼,撕咬你的喉咙,夺走你的性命。
那是一道懿旨。凤君的懿旨,可比陛下的圣旨,来得有威严的多。容宛心思沉了沉,凤君想的倒是周到。若她昏迷这段时间,官至礼部尚书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那她可得被明里暗里的人,杀了不下百次。
只是,在穿上这官服前,她还要确认一件事。
“回家。”
暗七眸色微动,领命。自小接受的训练便是绝对臣服,他自是不会说寻常侍卫说的,大人身子尚虚,伤痛未愈,不宜挪动。
原身的家,前丞相府。如今已是萧条败落,仆人裁了又裁。容宛站在朱漆大门前,闭上眸子,这是她第一次自由站在空气中。不是青楼,不是皇宫。而是她想来的地方。
“你!”见到了容宛,荣艾国双目瞪圆。容宛怎么回来了?不,不可能,她应该还被凤君软禁在皇宫。
容宛站在四周,望了望。容家当真是大家族,老弱男孺,祖父、爹娘、叔婶,侄子侄女。其中,一个俊秀男人,双目含泪望着她,眉宇间,和容宛有六分相似。
这怕是这具身体的爹亲。容宛垂下了眸子,面上冰冷。无动于衷。这在容家众人看来,容宛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事实上,容宛出现在这,就是万分的诡异。一种不安的气息,悄无声息流动在空气中。
四周无话。连小孩都被周围气氛吓到了。软糯无助的眼神,望着庭中的姑姑,容宛姑姑,一直是这个家的支柱。她受孩子的崇拜,敬仰。
一家子人,数百口人,九族上千人,靠的是三朝忠臣赤心活着吗?不,那叫死的悲壮。壮族最怕没落,容宛资质,容家无人可及。她注定是接替容国艾成为容家第四任丞相的人。
容国艾,容家,对于容宛的期待,那是在容宛咿呀学语时,便存在的。
第11章 银钱
“小宛。”
轻轻一声唤,夹杂着哭腔。青色儒衫的俊秀男人,一双美目盈盈含泪,步子不自主向前迈一步,却又止住了。
小宛那只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缠着绷带?司逸景僵在原地,目光愣愣地望着容宛那只断手,印象里,那个软糯糯的团子,何时受过这样的伤?他身上掉下的肉,何时受过这样的伤?
容家没落,昔日豪门壮族。忽地,司逸景含着泪,就狠狠向容石琴望去。
朱漆深红大门,两只石狮子巍峨不动。庭院内,近百人,老老少少,容宛自小长在这,连扫地阿嬷,都是看着容宛长大的。浑浊老眼同样含着泪,带着某种殷切,望着庭院内那个白皙秀美的纤弱少女。
以前,不止阿嬷,就连阿公都说,她们家大小姐,长得太秀美了,比男儿都好看。将来娶夫郎,可得娶什么样儿的呀,一定要比大小姐还要娇弱些,不然妻纲不振,他们这把老骨头还得操心,大小姐性子太软,被夫郎骑在头上。那可就要被外人笑话了。
原大理寺卿的容石琴,被司逸景看得眉头一皱。她与司逸景多年关系不睦。司逸景埋怨她纳了多房侍子,庶女庶子诸多。而她,也怪司逸景善妒,心胸狭隘,完全没有一个当家主夫的气度。若不是司逸景是镇国大将军的嫡子,她容石琴哪里会忍气吞声那么多年。
司逸景和容石琴的恩怨诸多,但两人有一点是共同的。那便是容宛。容宛是容家希望。容石琴诸多子女,唯容宛最为出色,三元及第,新科状元,旁人难以望其项背。而司逸景,他只知道,容宛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而容宛现在受了伤。那雪白的绷带,在司逸景眼里,那是比血淋淋还要触目惊心,司逸景的手是抖的,挪了步子就要上前。容家和司家,以及一干子保皇党在密谋什么,他不是不知道,而容宛也参与进去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什么他的孩子会受伤?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容宛,没有人告诉他,他的孩子在哪,在干什么。容家瞒着他,司家也瞒着他,如今他的孩子出现了,却受了伤?
踉跄一下,司逸景跌至了容宛怀里,容宛扶住了。默默地,立在那,任着司逸景查看她断了的手臂。
“疼吗?”司逸景问着,一双白皙柔嫩的手,颤抖着指尖不敢碰。
容宛摇了摇头,静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一滴眼泪,就这样眨也不眨地直直落下。司逸景拉着容宛就要进他的院子,“爹亲帮你上药。那些毛手毛脚的下人,一定不会上药。哪有爹亲上得好。”
庭院里站着的其他人,皆是一片安静。容石琴以及其他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容国艾。容国艾皱着眉,双手负在身后,也没有说话。容宛突然出现在这,这里面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这种时刻,本来不应该是夫人之仁的时候,但她没有制止。因为,刚刚的容宛,不对劲。
容国艾要等容宛冷静下来。
司逸景的院子,青竹小桥,分外幽静。踏了进去,才知屋内奢侈。名贵物品一应具有。仆人也是众多。那些庶女庶子,连带着那些容石琴的侍子,都被司逸景压得死死的。每日必来请安,又不见人家。站上足足一个时辰,才派个下人打发走。
司逸景不待见容石琴,但凭着他镇国大将军嫡子的身份,谁都拿不了他怎样。
容宛坐在凳子上,司逸景颤抖着小心揭开绷带。他要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爹亲,这里也有。”容宛看着手臂高肿的断处,醒了便是绑着绷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伤究竟怎么样。和司逸景一同看了,望着司逸景那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眼泪,红红眼圈。容宛沉默了,末了,又指着自己腰上还未痊愈的伤,对司逸景道。
怎么还有?司逸景咬了咬唇,憋着眼泪,要看伤口。
容宛给了。
白皙纤细的腰,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仍是触目惊心。
他的小宛何时受了这样的委屈?司逸景愣愣的看着伤口,就在那哭。接过下人递上来的上好伤药,用了大半瓶。这伤药,来之不易。是镇国将军在边塞蛮夷处得来的。之前容石琴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司逸景只当没这回事。
司逸景从小养尊处优,年过三十,一双手保养得宜,比之豆蔻少年,也丝毫不逊色。他抹伤药,的确要比那些粗糙医师,来得轻柔得多。
“小宛,不疼。爹亲给你吹吹。”司逸景红着眼圈,眼泪就没停过。
容宛看着司逸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容宛开了口,“爹亲,我要娶一个人。正夫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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