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郡主……”陈渊颤抖着声音。
曲雁鸣嗯了一声:“是啊,泰安郡主,裴谢堂。”
他低头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抬眸时,带了几分似笑非笑:“你或许不知道,她啊,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你说,太子与你们设计杀她,让她遭世人万般唾弃,死不瞑目,我与你们,如何能够同流共处?”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叫人背脊寒凉。
陈渊恍然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他紧紧的抓着椅子,心中已是奔腾着江海般难受。
他们原本以为敌在明我在暗,原来从头到尾都错了,敌人不在明处,敌人就在他们自己的身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陈渊闭了闭眼睛,心中全是绝望。
曲雁鸣捻着扳指笑:“她死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
竟然那么早!
陈渊更见绝望。
曲雁鸣又笑了笑:“你不问问我都知道了什么?”见陈渊看过来,他才快意的开口:“全部,我知道全部。包括你们隐瞒的太子的身世,包括她的死因,包括她是怎么死的,我都知道。那一天,你也在的。你还记不记得,郡主被毒死的第二天,东宫举办了一场宴席,太子高兴极了,喝得酩酊大醉。我心情不好,也醉了。”
陈渊摇摇欲坠,咬着牙说:“我记得。你醉了之后,他们送你到厢房去休息。”
“对,可我没睡多久,我就醒了过来。因为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她的脸,她笑盈盈的对我说,天临,你看,我死得多冤枉!我追着她不停的跑,她却被人用铁链锁着,拖进了无边地狱,心头痛得厉害,当场就痛醒了。我挣扎着坐起来,想出来寻些水喝,刚转到偏殿,就听见了里面有人在说话。”
曲雁鸣脸色森寒:“是孟蜇平。他来寻太子,见太子喝得醉醺醺的,很不高兴的责骂太子。太子顶嘴时,吼着说了一句:‘你不要以为你生了我,你就有资格管我’。孟蜇平没反驳,冷笑:‘我是太子太傅,当然有资格管你’。”
陈渊已是吓得瘫软。
一旁的利息听见这话,噗通就从椅子上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他瞪大眼睛,无比惊悚的看着陈渊。
他为孟蜇平和陈家做了无数的事情,他们总是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子的大业,他从未想过,原来,这才是背后最真实的原因!
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太子并非宣庆帝骨血,他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单单是党争,更是篡谋江山的大罪,这,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曲雁鸣还在说话。
“你们知道太子回了一句什么话吗?太子回孟蜇平,你是太子太傅又如何,你觉得依照你的人品,你有资格管教我吗?裴家世代忠良,你还不是说杀就杀!孟蜇平气得浑身发颤,他指着太子,质问太子,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呵呵……我站在偏厅外,觉得浑身上下都冷得厉害,我浑浑噩噩的摸回厢房躺下,耳朵边就一直是他们二人的对话。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原来,她不是朱信之害死的,害死她的真凶,就在我跟前。”
“我与太子交好,同陈家的诸位公子也都关系不错,过去,我无数次的提起过郡主,将很多她的事情都透露给你们这些恶人。我不知道,她的死是否也有我一份功劳,我的心像刀子扎一样疼,整整一个多月,我睡不着,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见她,我夜夜买醉,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从哪里醒来,从哪里赎罪。”
“而后有一天,我又梦见了她。她站在承平寺的蜜桑花丛中,回头对我很柔和的笑。她喊我的名字,天临。”
“就是那个笑容,让我一下子从浑噩中清醒。我捏着画下的她,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后来,我便刻意同太子拉近关系。他果然很信任我,很多话,他都同我说。他跟我说,他有多讨厌孟蜇平有多讨厌陈家,有多讨厌朱信之有多讨厌裴谢堂,他跟我说,裴谢堂死了,他的日子就好过了。我开始帮他,太子不喜欢朱信之,我就处处同朱信之作对;他想过得逍遥自在,那好,销金窝、逍遥城,我哪里都带他去。太子很快就信任了我,将他一干亲信都介绍给我认识。宫宴之后,我犯了错,因祸得福入了仕途,太子处处提携我。他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陈昭也很赏识我,甚至不惜将他手下的一些贪官污吏当做我进阶的踏脚石。”
曲雁鸣说着,拍了拍手边一叠厚厚的书本,他笑容很深:“不负众望,这些时日来,我清查官吏,还真是查到了不少猫腻。”
那厚厚的一叠,得是多少人的口供呢?
陈渊更觉得冷了。
曲雁鸣笑着看向他和李希:“事已至此,你们还不招吗?”
“我说!”李希冷汗早已将头发打湿,他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早就将前尘往事理得清楚顺畅,从曲雁鸣的口中知道太子的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倒戈了。
一旦明知太子是旁人血脉还帮着太子,他唯有死路一条!
虽说他如今勾结北魏也是个死,可死他一个,跟死他一家甚至是九族,那是全然不同的结果!
李希跪在地上,将头埋下:“我说!”
曲雁鸣笑了笑,给了孤鹜一个眼神,孤鹜转身出去,不多时,韩致竹就跟在他身后进了来。作为刑部主事,记录审讯,韩致竹都是一把好手。
更难得的是,曲雁鸣知道,这是裴谢堂的人。
郡主的人,他用起来放心!
李希将过去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原本只是个小官,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是孟蜇平找上了他,许以高位,陈家又将庶女嫁给了他。他被安插到寒铜军中,负责将裴家的动向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孟蜇平。那时候,孟蜇平是想要谋夺裴家的军权,因孟蜇平还没布局好,时刻都害怕为人所知,需要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来保证事情暴露失败后,他们还能活命。
然而,裴家稳若泰山,孟蜇平实在动不了,又因年年战乱,非裴家不可抗敌,渐渐的,李希的作用就搁浅了下来。
直到宣庆十四年的时候,李希才被调了回来,安插在京外大营。
那时候李希已有军功在身,孟蜇平的目的很明确,拿不下寒铜军,拿下京外大营也可以。京外大营素来是主将和侍郎统管,他便接替了侍郎的职位。
第388章 突击
更新时间:2019-01-14 18:21:28字数:3060
在京城四年,孟蜇平一直没有用李希,等李希地位稳固,从宣庆十九年开始,李希渐渐得到了孟蜇平的重用。
很多事情,孟蜇平不方便完成的,就由李希来完成。
比如栽赃陷害。
李希负责京外大营,平日里会在外巡城,宣庆二十年的时候,孟蜇平便陷害过朝中的御史彭元,他让李希带人装成是凶悍的家奴,四处在城外抢夺农民的土地后,留下话来说都是彭元干的。百姓们受了冤屈,上告到京城,李希就负责截杀,引起众怒。这事儿在当年闹得挺大,彭元很快下了大牢,最终病死在天牢里。
彭元,那是当年曲家的门徒吧!
曲雁鸣按捺住眸中的寒光,继续听李希说下去。
因李希是城外大营,很少回到京城,孟蜇平知道他这一个棋子得来不容易,故而一直很少用他。孟蜇平让李希安心待在大营之中,等到需要的时候,他会是他最重要的刀。
这一等,李希就等到了宣庆二十一年。
宣庆二十年,泰安王爷裴拥俊去世,长女裴谢堂接掌王位,整肃西北,她是个杀神,在战场上让北魏人闻风丧胆。李希在裴谢堂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带过这个小女孩,对她的所有颇为关注,从前孟蜇平也多有赞叹,说裴谢堂这个女娃不错,驾驭起来会比裴拥俊这头老狐狸容易很多。然而,一场宫宴结束,新年都不曾过,孟蜇平突然找到他说,不惜一切办法,将裴谢堂除去。
孟蜇平答应他,一旦事情成了,就会送他到西北去,成为寒铜军的主帅。
宣庆二十一年到二十二年,他争对裴谢堂组织了五十三场刺杀,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她十分警觉,身手又好,身边还总有高人保护,让李希寸步难行。
见他无能,孟蜇平不高兴,责骂过他好几次。
再后来,实在是拿不下裴谢堂的脑袋,孟蜇平就改了计划。
宣庆二十三年,就有了宣角楼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鸩杀裴谢堂的事情。
裴谢堂死后,孟蜇平仍旧不放心,他曾经试图想抢过裴谢堂的尸体,然而,一开始,裴谢堂的尸体有曲雁鸣护着,再后来,有高行止护着,最后,交到了淮安王爷朱信之的手里。
朱信之处处谨慎,将裴谢堂保管得很好,他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头七下葬那天,才终于抢到了裴谢堂的棺木。
为了不露马脚,他们商量好,抢到棺木就开棺找东西,然后放火烧了尸体。然而,朱信之追得很紧,不得已,那具棺木只得送到了城中来。
在一座院子里,他们开了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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