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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骄 (西木子)


曲阳翁主是大汉皇室的翁主,是天家刘氏的女儿,自然免不得情感偏颇。
甄柔认为若天子圣明,又岂会听信宦官谗言?
只是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一点,也不会与母亲讨论今时局面。
她等曲阳翁主心绪平复了,才再追问道:“祖父真的是因为曹谭才郁郁而终?而齐侯曹郑被诟病‘曹贼’,也是因祖父而起?”
曲阳翁主一听曹郑的名讳,眉宇间就蹙起厌恶之色,但是见甄柔认真问她,到底压下心中情绪,道:“确实如此。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曲阳翁主看上去目下无尘,似乎任何人事都不放在眼里,其实心思细密,转眼就问到甄柔身上。
感受到母亲怀疑的目光,甄柔竭力镇定,勉强笑着解释道:“这不是齐侯曹郑之子,衮州刺史曹劲送来贺礼示好,女儿便向伯父禀告,却不想从伯父那得知了这一段恩怨。”
听到曹劲的名字,曲阳翁主神情恍惚了一下,“你说的是曹劲,阳平公主的次子么?他没有被抓住呀……”
呢喃的话语刚溢出口中,曲阳翁主猛地一怔,似反应了过来,她平躺回枕上,闭眼道:“好了,我乏了,你也回房午歇吧。”
甄柔此时也无暇他顾,就未注意到曲阳翁主的异样,她闻言只如蒙大赦的离开。
一路强撑回房,说了一声她要午歇,就兀自去了外衣发笄,倒榻就睡。
姜媪和阿玉见她这样,以为心情不好,也不好多问,放下帷幔,就悄声关门退下。
屋子里一下静悄悄了,帷幔里也暗沉沉的寂静了。
甄柔睁开眼来,忍了许久的泪方落了下来。
她在被子里侧卧蜷缩着,任由泪水一点点濡上枕间。
没有人知道她哭了,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甄柔这个午觉长了一些,一直睡到了傍晚。
身边的人本是有些担心,但见她起身后,一切如常,仍旧和甄姚嬉笑打闹欢作一团。
唯一不同的是,她对甄姚的婚事更上心了,众人见了,只当婚期近了,她们姐妹情深,甄柔舍不得甄姚远嫁。
到了八月二十六日,甄柔十六岁生辰这日,甄家大娘子甄姜携夫带子赶回来了,同一天回来的还有甄明廷。
甄柔和甄姜是同一天生辰,那一天晚上甄家自是热闹非常,甄家人阖家欢聚一堂。
丝竹管弦,歌舞奏乐,推杯换盏,一直欢闹到深夜。
许是高兴,也是离别在即的惆怅,或是其他纷杂情绪,甄柔这一晚喝得酩酊大醉。
被众人不放心的送回房后,甄柔突然抱住搀着她的甄姚不放,像一个孩童般嚎啕大哭,一声一声“阿姐”的唤着。
让甄柔这一哭唤,本已有些醉意的甄姚,索性也放任自己的醉意,只当是婚前最后一次放纵,在榻上回抱住甄柔,跟着哭了起来。
屋子里灯火通明,甄家的女人们都在。
看着榻上相依哭泣的两姐妹,都不禁被即将的离别之情感染。
站在一旁的曲阳翁主、陆氏和甄姜,纷纷忍不住潸然泪下。
可该来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永安三十二年九月初三,黄道吉日,宜嫁娶。
甄姚嫁了,远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长安去了。


第三十一章 长姐

甄姚嫁后没两日,甄姜也提出要走。
毕竟是外嫁女,携夫带子在娘家住了旬日,已经极为难得。
只是陆氏才嫁了幺女,长女也要带着女婿外孙走了,且这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心里自是不舍,但更舍不得让长女为难,于是便说:“你已嫁了十三年,也有自己的家了。总在娘家待着,像个什么话?便是你不走,我都要撵你!”
甄姜也是为母的人了,听陆氏这样说,她心里更为难受,不禁红了眼睛。
“阿姚嫁了,女儿再一走,母亲膝下一双女儿,竟一个也不能承欢膝下。只恨不是儿郎,不能侍孝至亲!”甄姜说着落下泪来。
闺中养女十七八,一朝嫁为他人妇,女欲孝亲却无法。
这一幕看得人心酸。
甄柔吸了吸鼻子,环住曲阳翁主的手臂,将头偏了上去,她还是不要嫁远了。
感受到女儿的依赖,曲阳翁主目光温柔,爱怜的拍了拍甄柔的手,轻声说道:“去打些洗脸水进来。”
甄柔看了一眼上首坐着的两母女,点了点头,悄声走了出去。
屋子里充满了伤感的气氛,走出陆氏的房间,立在廊下,让九月的秋风一吹,胸腔里闷气吹去了不少。
这里是陆氏的院子,不需要她吩咐什么,一见她走了出来,便有侍女来询问。
想着陆氏和甄姜该还有贴心话要说,她在外立了一会儿,才让侍女打了温水进去。
进去时,曲阳翁主正在说话,屋子里气氛也松泛了很多。
想来是母亲在中间调和了气氛。
甄柔悄悄朝曲阳翁主竖了大拇指。
陆氏见甄柔打了水进来,她松开拉着女儿的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道:“都一把岁数的人了,还在阿柔面前闹笑话!”
甄柔跪在陆氏跟前服侍,甄姜那边则让侍女们服侍净面上妆。
甄柔为陆氏重匀上面妆,灿烂一笑道:“伯母哪有一把数岁,抹上面妆一打扮起,阿柔都看直了眼!”
少女声线柔美,落入耳中,让人不禁循声看来。
只见笑靥如花,一颦一笑尽是姝色。
甄姜一怔,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难怪薛世子对她念念不忘,现在连曹贼之子都送了礼来……
甄柔察觉甄姜的目光,偏头问道:“长姐在看什么?”
甄姜回过神来,笑道:“我十六岁出嫁那会,阿姚五岁,阿柔才三岁,转眼两个妹妹都大了,还出落得这般水灵。”
甄姜的容貌性子都像极了陆氏,容貌端庄,气度沉静。
她作为嫡长女,又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甄家唯一的子嗣,是以虽为女郎,也极得甄祖父看重。自幼就为她定了豫州沛国世子刘肃这门婚事,三年前沛王病逝,世子刘肃承了王爵,甄姜也就成了沛国王后。
应是身份不同了,几年的藩国王后生涯下来,比起陆氏,甄姜身上更多了几分皇族宗室的雍容之气。
甄姜出嫁时,甄柔还太小,但因两人同一天生辰,甄柔自幼便得了陆氏的偏爱。因此对于甄姜,甄柔充满了喜爱。
听到甄姜的夸赞,甄柔不好意思的笑了。
甄姜看得出来甄柔眼里的亲近,这是真拿她当长姐,心里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垂眸默了一默,甄姜看向曲阳翁主,说笑道:“远嫁女儿离娘家太远了,我们甄家都远嫁了两个女儿,婶母可得把阿柔看好。”
曲阳翁主瞥了一眼甄柔,虽然不打算将甄柔远嫁,口中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她的婚事,有人要就不错了!”
没有说是否远嫁,也没有透露半分对甄柔婚事的打算,甄姜笑容滞了一滞,方说道:“看婶母说的,阿柔生得花容月貌,登门求亲的只怕要踩破门槛。”
曲阳翁主笑了笑,没有说话,仿佛认同了甄姜的说法。
甄柔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女郎,被人当面提婚事,虽不至于腼腆,但到底该避一些。
等侍女端着净面上妆的物什退下,她就走到了左手边,挨着曲阳翁主坐下。
时值农历九月,不冷不热,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窗户半开。
有五六个灰衣侍人抬着秋菊盆栽,往廊下搬。
有声响传到屋子里来,甄姜转头看去,忽然一笑道:“还有几日就是重阳了。记得未嫁之前,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登高,戴茱萸,吃篷饵,饮菊酒,一家子至亲游上一整日。”
随着甄姜的叙说,陆氏想起了那时,长女未嫁,幼女还是小儿,一双女儿环绕膝下,那时真好呀。
陆氏眼角有泪光闪烁。
看到母亲泛泪,甄姜心里愧疚难受,她握住陆氏的手,笑道:“初九回怕是不成,不过拖上一日再走,却是可以。母亲,明日女儿陪你登高可好?”
陆氏哪有不应,只是不迭点头。
甄姜又叫上曲阳翁主和甄柔,“婶母、阿柔,明日一起吧!”
都如此了,哪有不去的理儿,曲阳翁主笑应了。
又说了片刻的话,见侍人来禀甄姜的夫婿、长子来了,甄柔与曲阳翁主对视一眼,便起身告辞,让他们至亲骨肉多说会儿话,毕竟后日就又要分别了。
从陆氏的院子出来,甄柔随曲阳翁主缓步徐行,阿玉和姜媪默声跟在后面。
不觉走到宅邸花园的池塘边,曲阳翁主靠在水榭的栏杆上。
傍晚的秋风带了几分凉意,甄柔却觉得舒服极了,她惬意的眯了眯眼。
曲阳翁主衣袂翻飞,蓦然说道:“沛国属豫州辖下,豫州正是薛家起势的地方。”
甄柔本也靠在栏杆上,让秋风带着池水的凉意拂上后背,一听曲阳翁主说的,她立马转过身,脱口就道:“母亲的意思,是薛家会为难长姐?”
曲阳翁主看着仰头问自己的甄柔,知道她心里一直仰慕甄姜这个长姐,她也不愿多说,只好道:“大汉十三州那么多藩王国,哪一个不是看各地军阀的眼色,便是我们下邳国,不也要看你们甄家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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