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髻,是时下贵妇圈里最流行的发髻之一。其顾名思义就是一种高耸的发髻,把头发挽到头顶,分成数股,挽成数个弯曲的环,直耸向上。
甄柔选飞仙髻,一来高发髻显得端庄,表示了她对今晚宴会的重视,一来飞仙髻现在极为流行,有道是物依稀为贵,既然流行,就极常见,而不出众了,不就低调了么?
在上层女眷圈子里,与巍峨的高髻相承的是金步摇。
高髻,插多支发笄,再加一支金步摇,便是一位贵族妇女的装扮了。
两名侍女各自跪捧着盛放了十数支发笄的捧盘,在甄柔选好发笄后垫着脚躬身退到一旁,另又有两个侍女捧了放着金步摇的捧盘跪了过来。
“少夫人,您看用六兽步摇或凤凰步摇如何?”阿玉跪在甄柔身后建议道。
六兽有熊、虎、赤罴、天禄、辟邪、野牛,它们制成的金步摇,其行或奔走,或昂首展翅,都具有吉祥、驱邪的意义。因着其中有几兽,是来自外域输入的,有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六兽步摇逐渐广受欢迎,与凤凰步摇隐有并驾齐驱之势,成为最受欢迎的贵族女眷饰品。
甄柔看向盛放在捧盘中的数十支金步摇,慢慢思量道:“这两种步摇今晚戴的人应不少,而且太过繁琐了,虽是显得贵重,可戴着也委实沉了些。”皱着眉头又看了一会捧盘,这才“唔”了一声,道:“就那支枝条式样的步摇吧,都是细金银丝做成的,戴着够轻巧。”
既然甄柔都亲自选了,自然按照甄柔选的来。
哪知阿丽跪在捧盘跟前半天,还愣在那,没把枝条步摇拿过来。
眼下时间又紧,阿玉再是性子温和,也不禁皱眉催促道:“阿丽,你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少夫人要的步摇递来!”
见阿玉不悦,阿丽一个激灵回过神,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阿玉,倒是一副委屈样儿,道:“这么多金光闪闪的步摇,又是黄金,又是珍珠,我都看花眼了,真找不出少夫人要的那支!”说着不由又回头看向那一支支金步摇,只觉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口中更是无意思地感慨道:“今个儿我才知道,什么是神仙生活呢,我要有一支换了钱帛,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这话不说小家子气,听在见惯了这些的阿玉耳里,尤其还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无论嫁人与否,都是伴着甄柔的身边,只要甄柔好,她们必然也不差,如此听着阿丽的感慨不觉好笑。
阿玉只好瞪眼,没好气道:“真是个活宝!”
见状,就知道阿玉不生气了,阿丽却也不敢再耽搁,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这些步摇,然后心一定,就找出了甄柔要得那一支,赶紧递给了阿玉。
阿玉忙将步摇给甄柔戴上,然后跪到阿丽在的侧身边,道:“少夫人,好了。”
闻言,甄柔从刚才阿丽冒傻气的话里转过注意,对着铜镜看了一看,不由笑道:“还是阿玉的手艺好。”说着见时辰赶出来了,有了打趣的心思,于是偏头看向阿丽,道:“跟着你阿玉姐姐好好学学,有这门梳头的手艺,你这辈子的吃穿也够了!”
这会儿氛围好,又是甄柔这个主子带头说笑,一众五六个侍女又觑姜媪抿嘴一笑,当下都放开了,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阿丽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也不羞恼,反挽上一旁的阿玉胳膊,笑嘻嘻地道:“阿玉姐姐你以后可不要嫌我烦,是少夫人让我跟着你学手艺的。”
甄柔没想到阿丽竟聪慧的拿上她说事,正要说话,有侍女匆匆进来,躬身禀道:“少夫人,公子过来了,说是他来早了,让您不用着急,他就在堂上坐着,等您梳妆妥当再过去。”
就在这时,窗外投来一片亮光。
甄柔看过去,人影、长杆影子窜动,是侍人在廊下挂灯。
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甄柔挑眉,看来不仅来早了,还早了整整半个时辰。
想到今下午在书房时,曹劲突然地僵硬了那一下,甄柔不由莞尔一笑。
片刻敛下笑容,抬手示意阿玉搀扶她起来,一边拂了拂水袖,一边看着一人高的黄铜镜里自己的身影,慢条斯理道:“我已梳妆完毕,正好去堂上陪夫君。”
曹劲才到不久,尚未入座,正负手立在堂中,透过厅堂大开的门,看着逐渐灯火明亮的庭院时,就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左边的寝室传来,伴随着脚步声又有细碎的其他声响,很是清脆悦耳,应该是珠翠玉石相撞击的声音。
侍女不许带头饰,那就是甄柔来了。
曹劲随声看去,就见甄柔一身正红曲裾姗姗行来,四五个侍女簇拥着她。
行走间衣袂翩然,金翠与珠光闪动,恍若神女。
“夫君,你来早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表白
声音犹如珠落玉盘,动听之极。
吐出的话语却直白得难掩得意,着实让人牙痒。
曹劲眼睛微眯,舌尖顶了一下牙槽,只脸上仍让人看不清情绪。
就还是那个样子:一脸严肃,面容冷硬,世人眼中不近人情的曹三公子。
甄柔才不管曹劲此刻是否表里如一,她既然都敢老虎嘴上捋胡须了,自然有圆场过去的办法。
“今天本就累了,这晚上怕还要喝些酒,夫君当多休息一会儿才是,哪怕闭目养神也好。”甄柔这就接着那句“来早了”的话,用着姜媪常念叨她的语气,另补充道。
而说话间,也行至曹劲跟前,甄柔微微仰起脸。
这个角度,正是待字闺中时,她和甄姚闲来无事,玩笑嬉闹时找出的,她们彼此抬头时最好看的角度。
这样摆好角度,甄柔望着曹劲,端庄含笑,只是扬起的唇边犹带一丝极轻浅的羞涩,“其实夫君不用这样早来,我能够顾好自己的。”
今日三房的男女主人双双归来,似乎堂内的灯也因此格外明亮。
只见堂内四隅的座灯早已亮起,连着屋顶垂下的九枝吊灯,闪烁着亮橘色的璀璨灯火,映在那样一张宜嗔宜喜的脸蛋上,让人对世人的话不禁深以为然,当真是灯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态*趣味,撩人心弦。
娇妻含羞带喜,奉上默默关切,委实是温柔乡。
曹劲对此情意真假不置可否,只是眯眼欣赏着这等温柔乡。
有道是赏心悦目,曹劲也看得悦然,不过眼底危险暗光却并不曾消去半分,只是其中又凭添了一丝闲适玩味。
“我沐浴更衣后,在书房阖眼片刻,原是想着养神,只是老想起你,干脆就过来等你。”曹劲盯着甄柔这张百看不厌的脸,也不掩饰,直接大方承认道。
这一句话,顿时听得簇拥甄柔左右的侍女喜上眉梢。
甄柔却是听得一怔,旋即不着痕迹地觑了曹劲一眼,一本正经,神情也极是自然,委实看不出有违心,或是刻意而为。
难道是回了曹府,曹劲对他们是夫妻这回事感触更深?
甄柔低下头没有再答言,脑海里却狐疑的闪过一念。
看着似含羞低头的甄柔,曹劲也没收回目光,反而当着一众侍女的面,一面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着甄柔,一面坦诚到直白的说道:“我虽瞧着你现在这样就挺好,可妆容上的事我不懂,若还没有梳妆完,你就回寝室继续,不用理会我,我在这里坐着等也一样。”
说到这里,忽然皱眉看了一眼甄柔才梳好的发髻。
想到以往宴会上,她们这些女眷发髻巍峨,好像是戴了假髻,发饰也似乎比甄柔要多些,于是又道:“不急,时辰尚早,你慢慢收拾。”
话是这样说的,但在他看来甄柔这番装扮已足够出席晚宴,又一想甄柔现在的妆容比起那些贵夫人简单不少,怕是还要收拾好一阵,倒有几分后悔,适才闲下来一时意动想见甄柔,却忘了她们女子梳妆时长。
众人自然不知曹劲心里的想法,只见表面上曹劲愿耐心坐等甄柔梳妆。
这在时下,实属少见。
尤其还是曹劲这等身份,加之众人对曹劲一贯不近人情的冷硬印象太过深刻,一时之间不免吃惊,心里不约而同都想如今真是不一样了。
甄柔和曹劲交手颇多,婚前更是斗智斗勇,如今虽有将这段婚姻好好过下去的想法,却并不认为曹劲此举她该觉得多荣幸,或者惊喜意外。
有道是,妻者齐也,故曰配偶。
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
尤其想到曹劲今下午在书房里的举动,让她差点愣神,甄柔就越发心神清明,尽妻子本分可以,若再一颗真心错付,还是对着曹劲这种醉心权势的男人,想一想前世的自己,还有今生的甄姚,都是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
而他们为何成婚,这之前的种种如何能忘?
是以,哪怕以后能举案齐眉,终归还是会意难平吧……
种种警醒心思,不过一念之间,甄柔垂着的眼眸一片清冷,待抬眼时,眼里闪着笑意,是妻子对丈夫的体贴应有的笑意,也是人际交往中需要的笑意,这是甄柔最擅长的,以前闺中常有宴席,她身为当地掌权家族的女公子,攀附讨好之人众多,这些都需要她应付,而他们甄家满门清贵,时下又最是看重名声,她那时再是能随心所欲,也得有所顾忌与这些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