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父嘴角抽了抽,道:“你恐怕不知道,这座宅子,有些……名气。”
他说得含蓄,谢翎几人却一头雾水,杨晔忍不住问道:“什么名气?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住过的?”
第 107 章
晏父有些犹疑, 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谢翎见状,便道:“伯父但说无妨。”
晏父这才叹了一口气,说起由头来。
宅子确实是有些名气, 不过却是不好的名气, 这座宅子一共转了四次手, 原本这宅子是先帝时候,一位王爷建造的, 后来那王爷造了反, 被镇压下去,宅子收回了宫里。
后来宣和帝登基,将它赏给了一位内阁大臣,不想那内阁大臣没多久就因受贿革职查办了,宣和帝又赏给了查办那位内阁大臣的官员,说他有功, 不想没过两年, 那官员又犯了事,抄家流放,宅子又被赏了出去, 总之,这宅子赏给谁谁就倒霉, 轻者革职流放, 重者人头不保,于是凶宅之名渐渐就传开了。
甚至有人私下称, 皇上想办谁,就赏谁这座宅子,最后兜兜转转,宅子又收回宫里,所以每次皇上行赏时,不少人都提心吊胆,生怕把这催人命断官途的宅子赏给了自己。
结果万万没想到,宣和帝竟然把这人人闻之色变的“凶宅”,赏给了新科状元谢翎!
晏父心情十分复杂,他说完宅子来历之后,众人心情也变得更加复杂了,晏商枝忍不住望向他父亲,道:“爹,您说……”
晏父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是转向谢翎,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你是皇上钦定的状元,又还未授官,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你的头上,放平心态便是。”
谢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只是晏父还有一句话没说,若是在之前,谢翎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不知多少人想着要笼络他,然而宣和帝这一赏,以官场这些逢迎往来的老狐狸们的灵敏程度,估计就会却而止步,选择观望一番了,观望个三年两载,又有了新状元,谢翎这个冷板凳是绝对坐定了。
想到这里,晏父心里叹了一口气,天心难测啊。
先头谢翎中了亚元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苏阳城,林家人收到了信,都是十分高兴,然而施婳此时已经离开苏阳将近一个月了,自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
施婳正与陈老大夫前往岑州,两人一路花了大约七八日的时间,就出了临茂,到了俆北,恰巧又碰到了一个顺路的商队,便跟着他们一起走。
四月底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虽然天上现在不见太阳,但还是热,是那种闷闷的热,岑州地处大乾朝中央位置,又有白松江在此地经过,所以这里的商队和船队来往都很多。
靠近岑州的地方,路边都设有小店和茶棚,专门供应商队和行人休息的地方。
茶棚伙计肩上搭着布巾,叹了一口气,道:“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就热起来了,往年也不见这么热啊。”
旁边有歇息的茶客开口接道:“这说明老天爷要下雨了,伙计,加茶。”
茶棚伙计拎着铜壶过去,给他加了茶,笑着道:“您说得也有理,眼看这桃花汛一过,田里的青苗都起来了,是该下雨了。”
正在这时,小路尽头慢悠悠地晃出了一辆老牛车,车上坐着几个人,朝茶棚的方向晃过来。
那伙计眼尖,连忙迎上去喊道:“几位客人,赶路辛苦了,可要在小店里喝几杯茶解解渴?”
那牛车走近了,除了牛车的车夫以外,后面是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发须皆白,约莫有五十来岁了,少的是个少年人,只有十七八岁,穿着青色的葛布长衫,生得十分俊气,两人正在说着话,听见了这一声喊,便纷纷转过头来。
老者说:“一路行来,是有些渴了。”
少年道:“那咱们就停下,歇息片刻。”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车辕,对车夫道:“劳驾,在那茶棚边停一停,我们喝杯茶,您也来喝,算是咱们请的。”
车夫听了,自然没有不愿意的,赶着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少年率先从车上一跃而下,然后扶着老者下来,往茶棚的方向走过来。
茶棚伙计早就预备了一张干净的桌子,请他们坐下,又笑着问道:“几位想喝点什么茶?”
少年答道:“劳驾来几杯解渴的粗茶就行了。”
“好嘞,”那伙计扯着嗓子应答:“您稍等!”
等茶上来的时候,少年便对老者道:“陈老,照您之前说的,算算时间,咱们应该要到了吧?”
那一老一少两人正是从邱县出发,前往岑州的施婳和陈老先生,他们这一路行来,也颇是波折,起先步行,后来又搭上了一队商队的顺风车,走了七八日,租了一辆马车,后来又换成了眼前的牛车,不可谓不辛苦。
陈老道:“是,差不多了。”
恰在这时,那茶棚伙计从里面出来,给他们添茶,马车车夫憨憨地道:“再走四里路就到了,我从前来过岑州,认得路。”
茶棚伙计便笑着搭话道:“原来几位是准备去岑州城的么?”
施婳接道:“正是。”
茶棚伙计便道:“那可要快些赶路了,我瞅着这天色,下午就要下大雨了,您们可得抓紧时间进城去。”
施婳谢过,陈老大夫道:“等进了城,我先去找我那位好友,与他碰个头再说。”
施婳点头:“好。”
正在这时,旁边有人谈话,一人道:“王老丈,您儿子不是进京赶考去了么,怎么样?中了没有?”
王老丈一拍腿,高兴地道:“前阵儿才来了信,中了!”
那人听了,笑着恭喜道:“啊呀,那就是进士老爷了啊!大喜,大喜啊,那我要厚颜向您老讨一杯水酒喝啊。”
王老丈哈哈一笑,热情地道:“我今日回去宰羊,您来,大伙儿都来!酒自然有!”
众人都笑着恭贺他,说着吉祥话和好话,毕竟中了进士,那就等于是一个稳当的官老爷了。
施婳听着,心中升起几分怔然,旁边的陈老大夫见了,唤她名字,施婳恍惚回过神来,歉然道:“方才一时有些走神了。”
陈老大夫知道她有个弟弟,也进京赶考了,十分理解,便道:“等岑州事情一了,你就回苏阳,我也跟着你去看看苏阳的风土人情。”
施婳听了,笑着答应下来,眼看天色阴沉,似乎随时都要下雨似的,两人不敢再耽搁,叫上车夫,又驾着牛车往岑州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一进岑州城,便有豆大的雨珠打在脑门上,啪的一声响,陈老大夫道:“下雨了。”
那车夫立即赶着牛车在街边停下,道:“这雨来得急,咱们先在屋檐下躲一躲。”
三人下了车,才进了屋檐下,外头就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来,瓢泼似的,很快便连成了一线,水在街道上哗哗淌了过去,将青砖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
陈老大夫望着外面,道:“好大的雨。”
施婳答道:“此时正是雨季,今年一年就看这几个月的雨了。”
陈老大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车夫憨憨笑道:“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咱们且等着吧。”
不过这回他们预料错了,瓢泼的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眼看天都要黑了,这才停了下来,三人连忙上了马车,往城里客栈的方向驶过去。
施婳付了报酬,望着那车夫赶着马车离开,陈老大夫道:“先进去吧。”
进了客栈,陈老大夫便向那伙计打听道:“可有一位姓郑的大夫在此处投宿?”
那伙计忙答道:“是有,不过那位大夫白日里出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陈老大夫点点头,又对他道:“那位大夫若回来了,劳烦你告知我一声。”
伙计答应下来,因赶了一日路,两人都有些疲累,尤其是陈老大夫年纪又大了,所以用过晚饭之后,各自回房休息。
房间里点着一豆油灯,施婳正坐在桌案前写信,她离开了这么久,为免得林家人担心,要写个信报一声平安。
只是不知道谢翎那边如何了,施婳不知道他的住处,也就无法通信,如今是四月底了,殿试应该也考完了,按照上辈子来看,谢翎已经中了探花。
施婳一边想着,一边写信,她在信里将自己在岑州的事情说了,又请林家娘子不必担心,等岑州事情一了,便会回去苏阳。
她借着烛光,慢慢地将写好的信叠起来,装入信封中,封了火漆,准备明日送出去。
第二日一早,施婳洗漱之后便下了楼,只见陈老先生正在大堂坐着,与一个老人说话,见了她来,连忙起手招手道:“施婳,你来。”
施婳立时心知肚明,想来那位陌生的老人,便是陈老先生口中那位姓郑的好友了,那郑老大夫站起来,施婳忙道:“久仰先生大名。”
郑大夫看起来不苟言笑,点点头,打量她几眼,道:“小友幸会。”
他说完,一扬手:“请坐。”
三人便又重新坐下来,陈老先生紧接着之前的话问道:“您说的那病人现今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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