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小姐不好当 (焱垚)

　　她万没想到万聿根本不想提那日的事。
　　更不知道的是在万聿看来，那天他确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可惜主角不是她，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个丑角罢了。而今，戏已落幕，只有丑角没有主角的独角戏，他不想听，亦不想看。
　　见他避开那日的事不谈，以为他还在为折花的事生气，徐秀秀忙接过丫头手中的托盘，转移话题道：“后日又要考试了，我让厨房炖了补汤，你好好补补身子，总不能在这上面误了事。”
　　她原想着如果二人相谈甚欢，她可以跟他说补汤是为了赔罪的。又是道歉又是补汤的，那显得她多知礼啊。
　　可惜万聿不喜提那日的事，没派上用场。说补汤是为了给他殿试补身体的，多少显得直白露骨了些。可无形中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想想能为一个男子做补汤的有哪些人啊？要么长一辈的，要么妻一辈的，要么子一辈的。她自然不是长、子一辈的。想到此，她止不住一阵脸热，清丽的粉面上蒙上一层绯色，艳赛桃花。
　　万聿却觉得她逾矩了。她身为外亲，客居万家，却反客为主地在万家的厨房指手画脚，也太没规矩了些。
　　徐秀秀不是个善于察貌辨色的，万聿又一向不显山露水，脸上鲜有多余的表情供她人揣摩，她自然不知道万聿此刻的想法，自作主张地就要给他盛汤。
　　万聿制止她，“放那吧，我一会再喝。”
　　然后再不给徐秀秀说话的机会，叫了下人来，送徐秀秀出去。徐秀秀刚走，他就让下人把汤端了出去。
　　徐秀秀从万聿这里出来，又去了顾老姨娘那里。
　　说起顾老姨娘，徐秀秀的感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她嫌弃顾老姨娘的姨娘身份。觉得如果她不是个姨娘，而是个正室，她现在的身份就不会这么尴尬。就算不能像纪钱钱那样，被大家众星捧月的，也不会处处横遭冷遇。
　　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正是由于顾老姨娘的存在，她和她娘徐氏才有名目自由频繁地出入恩国公府。
　　如果今天顾老姨娘不在了，以万老夫人的为人，虽不会和他们徐家断绝来往，留她像现在这样长住也是不可能的。
　　顾老姨娘是她的护身符，是她自由出入恩国公府的通行证，现在不能出事，以后最好也不要出事。反正也毋需她徐秀秀侍奉，毋需她徐家养活，自是活得越长越久越好。
　　顾老姨娘曾是恩国公身边颜色最好的姨娘。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只怕谁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国色天香名动京城，被王孙公子哥竞相追逐的二月坊头牌顾秋娘，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一个鬓发如银面目可憎的老太太。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因早年工于心计失于保养，身体很差，常年药罐子培着。
　　她曾经也养了个儿子，聪明伶俐，机敏异常，恩国公最喜，可养至八岁上就夭折了。
　　无儿侍奉养老，女儿在徐家过得也是鸡飞狗跳不甚如意，万老夫人在恩国公薨殁后，就没寻由头将她赶出万府，仍留她在内宅过活，并好医好药地养着她。
　　当然，起初这也并非出于好心。
　　顾老姨娘是烟花女子出身，难免沾染些不好的市井习气。
　　她口角伶俐，喜搬弄是非，再加是庶房，跟嫡房就有些不对盘。
　　她不仅暗搓搓地跟正房夫人打擂台，还喜吹枕边风，搬弄正房嫡子的是非，让正房嫡子没少吃恩国公的打，挨恩国公的训。
　　万大老爷和万三老爷，都恨死了她。
　　她争风吃醋争强好胜的本事也是一流。
　　恩国公自抬了她，十多年间再没抬别的姨娘。她费尽心机地独霸着恩国公，不让恩国公和其他女子亲近。
　　她事事都想压嫡房一头。
　　女儿琴棋书画规矩礼仪，各种她在秦楼楚馆学过的能引男人青目的东西都要学。儿子诗书礼乐射御，各种正统和非正统的学问也都要精。
　　她拔苗助长地总想让一对儿女在各方面都盖过正房儿女和其他庶室。结果女儿学得不伦不类，儿子也因此得了一场重病。
　　儿子病后，她不信任万老夫人请的大夫，非要坚持自己另请。
　　她请了个自己平日用着好十分信任的大夫过来。可那大夫精通妇科不善儿科，小孩子被越治越重。
　　她又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神道术士，给儿子喝各种符水。眼看儿子快不行了，恩国公去请了宫里的御医，已回天无力。
　　万老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儿子作死，特别想不通她为什么总有一些好像天下人都想害她的想法和举动。
　　后来听闻佛法有云，相由心生。想她可能是因为自己总在不停的算计别人，所以也总觉得别人在算计她。
　　儿子死后，顾老姨娘消沉了一段时间，又开始折腾女儿的亲事。
　　万老夫人看不上徐家大公子，她却觉得徐大公子人高马大，家底富贵，是人中龙凤难得佳配。
　　后来她终于心想事成地把女儿嫁过去，就话里话外风言风语暗刺万老夫人有眼无珠。
　　气得万老夫人当时就暗暗发誓，倘若有朝一日顾老姨娘落在她手里，哪怕只有一口气在，她也要养着她。让她自己好好看着，自己选的好女婿是怎么“好”的。
　　也因此，徐大公子孝中出事，顾老姨娘一直疑心是万老夫人动的手脚。
　　其实跟万老夫人一点关系没有。
　　徐大公子行事张扬跋扈，爱惹是生非，结的宿怨不少。徐老太爷还在时，有徐老太爷帮他兜着，徐老太爷不在了，大家还不捉弄他？也怪他自己不知检点，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遭人暗算。
　　恩国公死后，万老夫人没有撵逐顾老姨娘，也是出于看笑话的心理，想让顾老姨娘自己好好看看，她选的“好”亲家徐家是怎么败落的。
　　徐大公子接连出事，徐家一日不如一日，已然败落得不成样子。顾老姨娘深受打击，病了几场，老态毕现。
　　万老夫人又开始心生恻然，可怜起顾老姨娘来。
　　不管顾老姨娘曾经多么风光，多么遭恨，如今也只是鳏寡老人一个。孤悽寂寞，仰她鼻息。
　　而她，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尽享天伦之乐人间富贵，已然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纠结于过去的人是不会幸福的。
　　万老夫人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也便不再同顾老姨娘计较，好生生的将她养在府里。


第11章 廉贞
　　徐秀秀去看顾老姨娘的时候，顾老姨娘正在吃药。
　　她的肝胃病又犯了。肋间疼，四肢无力，眼底泛黄，嘴里发苦，不思饮食。吃了药，躺在床上，让两个丫头跪在旁边帮她按摩着消乏。
　　徐秀秀跟她说了些府里的新闻，又说起给万聿送补汤的事。
　　顾老姨娘道：“你也是傻，送什么补汤啊？你折了他的花，赔他一盆花不好？你一个未嫁姑娘家，给他一个外男送汤水，名声也不好听。”
　　徐秀秀何尝不知道这些？所以送汤的时候逢人问起，都是说是为了赔罪的。谁想万聿根本不想提那茬事，害她只能临时变了口风。
　　她为此也存了一肚子闷气，又遭顾老姨娘数落，就忍不住不服气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我去哪儿找一盆魏紫给他啊？这又不是在家里，可以让娘帮忙。”
　　顾老姨娘道：“你又何必一定要送魏紫？不拘什么花，送一盆给他，就说是你自己养的，两人谈讲些种花心得，不好？”
　　徐秀秀恍然大悟，“也是噢。”
　　顾老姨娘又道：“我闲来无事也养了些花花草草，其中一盆十八学士，开得尤其的好花。哪天你送过去，就说是你以前在家自己养的，专门让家里人捎过来给他，想他也不好意思再跟你计较。”
　　这托辞不仅自然而且风雅，更主要的是又有了去见万聿的理由。
　　徐秀秀大喜，扑到顾老姨娘身上，撒娇道：“还是外祖母有法子。”
　　徐秀秀让厨房做补汤给万聿的事，很快传到了万老夫人耳中。
　　万老夫人歪在贵妃榻上，头枕着手，鄙夷地说了句，“癞□□想吃天鹅肉。”
　　谁是癞□□？谁是天鹅？
　　来传话的李嬷嬷觉得，就相貌而言，两人金童玉女，一对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论家世的话，万聿是庶房，如果中了状元，有恩国公府为依仗，只怕日后会越来越好，而徐家……
　　若是以前，两人无疑是般配的。
　　现在的话，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徐秀秀若是万家的嫡外女，有万老夫人促成，也是可以的。但……没了万老夫人的支持成全，只怕就成了想吃天鹅肉的癞□□了。
　　李嬷嬷暗暗叹口气，问万老夫人：“咱们要不要管管？”
　　万老夫人反问她：“管什么？我还没做什么呢，徐家就倒了，就都觉得是我做的。我要是再做点什么，不就更疑到我身上？”
　　顿了顿，她闭上眼睛疲倦道：“三少爷性情古怪，能看上秀姐儿……倒也难得。不过十之□□是，没戏。”
　　很快到了殿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