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睡着,就被一阵响声惊醒。她条件反射的坐了起来,见章盛呈正在更衣,顾不得身体上的疼,赶紧下床伺候。
可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章盛呈对她的殷勤不光视而不见,还对她摔摔打打给尽了难堪。康聿容心里委屈却不敢发作。
梳洗完毕,章盛呈把床上带血的单子扯了下来,团吧团吧出了房门。
康聿容一脸茫然。
不等下人通报,章盛呈直接来到了正在晨练的章仪之面前。
章盛呈说:“我顺着你的意思已经圆了房。”扬了扬手里的揉成团儿的单子,又说:“怕你不信我带来了证据,如果还是不信,你可以找人验她的身。您说的,只要我圆了房就会让我去北大,我现在做到了,希望您也别食言。”
知子莫若父,章仪之知道儿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再阻止下去,遭殃的不光是儿媳妇,说不定还有他们。
章仪之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今天就走,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儿子的背影,章仪之无奈摇头。
章盛呈终于要走了。
康聿容和章家三位长辈一起送他到门口,他对三位长辈都做了依依不舍的道别,唯独对她看也不看一眼,好像她只是一缕空气。
康聿容想着,她真是一缕空气就好了,那样她还自由,还显得重要一些。
第3章 心愁谁人省1
飘着雨的天空,一片混混沌沌的。
康聿容坐在榻上,弓着双腿,手托下巴,透过格子窗上的玻璃,呆呆的望着院子里浴在雨中的老槐树。
“小姐,别总坐着了,你这都坐了一下午了。”春香说。
康聿容听见了,不过她没动,也懒得接话茬。心想着:不坐着,又能做什么呢?
章盛呈走后,她的生活就进入了一个固定模式,对三位长辈晨昏定省,陪奶奶婆婆一日三餐。
因为公公忙着生意,除了早饭,午晚两餐很少在家里用,所以她和公公见面的时间不多。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这样至少大大减少了她心里的畏惧。
天气好的时候,她也会陪着奶奶和婆婆到园子里走走坐坐,说说闲话,拉拉家常。但,大多时候她都只是温和笑着,温顺的应着。
这样的日子,看着平宁和煦,其实是孤寂苍凉的。
与别的无关,苍凉的只是她的心绪罢了。
半天也没见有个动静,春香扭头一看,自家小姐还像个大石雕一样的坐在那儿,无语摇头,一个人老这么坐着怎么行?
春香把刺绣放到桌上,站起来,正要开口,却见章太太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赶紧脆生生的喊了句:“太太来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细针,把宛如冬眠的康聿容给刺醒了。她赶紧从榻上跳下来,急哩忙慌的穿好鞋子,迎了上去:“娘,下雨天的您怎么过来了?有事儿叫我一声就好了。”
章太太说:“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身体好点了没?”
康聿容扶着婆婆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这时春香也奉上了清茶。
章太太伸手摸摸康聿容的额头,说:“嗯,倒是没什么热劲儿了。不过我还是让厨房熬了姜汤,一会儿就送来,你再喝两次巩固巩固。”
康聿容点头:“是,娘。”
“昨天得了两块好料子,想着太晚了就没给你拿过来。”章太太从丫鬟手里接过布料放到康聿容的眼前儿,又说:“等天放晴了,我让裁缝过来,再给你做两身儿新衣裳。”
康聿容说:“娘,光这个月您都给我做了好几身儿了,我都穿不过来了。这些还是您留着做衣服穿吧。”
章太太笑说:“你现在呢,还是新媳妇,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这衣服啊当然是越多越好了。你年纪轻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娘老了,穿这么鲜丽的颜色,那还不成老妖精了?”
康聿容一附身,抱住章太太的胳膊,说:“娘才不老呢,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才不是什么老妖精呢。”顿了一下,她弯起眉毛又说:“娘要真是妖精啊,那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妖精呢。娘,您教教我呗,怎样才能修炼成您这么漂亮的妖精?”
章太太笑的眉毛弯弯的,轻拍着康聿容的手背说:“这孩子。”
儿子章盛呈四五岁就跟着私塾先生开蒙,再大些就去了洋学堂,几乎是没怎么在身边黏过她撒过娇,这让她一想起就觉得甚是遗憾。儿媳妇进门后,这份遗憾渐渐消减了。
第3章 心愁谁人省2
虽说这儿媳妇本性性情娴静,可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年纪小,小孩子的活泼和娇赖还是会时常的流露出来。有时候在她面前偶尔的撒娇耍赖调皮嬉笑,那感觉就像女儿对母亲撒欢耍赖,让她还真就喜欢到了心坎里。
笑闹了片刻,章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呈儿又来信了,我也一并带了过来给你看看。”
康聿容清幽的眸子里顿时泛出一片期待的亮光,她接过信封,强压着心里的喜悦浪涛,神态从容的打开。
看着看着,她眼里那片期待的亮光没有了,心里喜悦的浪涛也渐渐消散。信看完了,她所有的渴盼与期望也都黯晦消沉。
自从丈夫章盛呈去了北大之后,信来得倒是挺勤,每每公公看过之后,都会让婆婆带来让她看看。每次看信她都心存满满期许,可结果总是一成不变——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失望。
章盛呈的来信不少,每次都有三四张,在这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里,他对家里的三位长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碰上突变的天气,他还不忘询问一下老管家和老王妈。家里的人他似乎都记得,独独不记得她。
一个字少吗?可在他的信里,关于她的,一个字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以他以前对她态度,她相信后者。
信看完了,康聿容把信笺折叠好,塞回信封里,递还给了章太太。
或许是她把那份寥落掩饰的太好了,使得章太太没有看出她的异样,接过信封章太太说:“听你爹说,呈儿又得什么奖了的?是真的?”
康聿容点头说道:“是学校里举办了一个诗赛,盛呈他得了头名,教盛呈的先生还推荐给了报社,还在报纸上发表了。”
听了这话,章太太立即喜上眉梢,语气里的骄傲那是压都压不住:“呈儿这孩子从小学业就好,那个先生都喜欢。起先我还想着,他去北大都迟了好几个月了,学业上肯定得费劲儿,谁知道……唉,这孩子啊,哈哈哈。”章太太笑的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康聿容附和着笑了笑,默然。好一会儿,她咬着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暗暗的沉了口气,看着婆婆说:“娘,我想跟梁先生读书。”
这梁先生二十几岁,曾留学美国说的一口流利的英语。家境原本也十分的宽裕,无奈家道中落,为了多挣几个钱,除了在一所学校任教外,两年前还做了章盛呈的家庭老师专门教英语。
虽然章盛呈去了北大,但梁先生目前还没有辞退。康聿容听说了,梁先生每天只教两个小时,酬劳也不高,以章家的家境绝对负担得起。正因为这样,她才敢鼓足了勇气提。
章太太一时没听清楚:“什么?跟梁先生读书?”
“是的,娘。”康聿容看着婆婆,言语有些嗫嚅:“盛呈读了那么多的书,现在又上了北大,而我大字不识一箩筐,我……我,我怕……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想着跟梁先生多学些东西。”
第3章 心愁谁人省3
这下,章太太听清楚了,说:“聿容啊,老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女人没必要学太多的知识,我们只要把丈夫伺候好,把孩子教育好就功德圆满了。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的担心啊是多余的。娘也没读过书,也认不得几个字,可我和呈儿他爹几十年了,不照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所以啊,呈儿就是读再多的书,也不会嫌弃你的。”
不嫌弃吗?都要休妻了,还不嫌弃吗?康聿容低头不语。
章太太又说:“再说了,你现在已经成亲了,是章家的少奶奶。如果你跟着梁先生读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要传出点什么,到时候可不仅仅让章家蒙羞,就连你们康家的脸上也不好看吧?”
康聿容扬起睫毛,看着章太太,嘴角扯出一个讪然且无奈的笑:“还是娘想的周全,我到底是年轻,想法就是欠缺。”
见儿媳妇如此懂事,章太太又笑了:“什么事儿都不是生下来就会的,想法也一样,处得事儿多了,才能想得周全顾得全面,别着急慢慢的你都会懂得。”
康聿容温顺的点点头。
“你呀,现在觉得没事儿做,等有了孩子就是让你读书你也没心气读了。”章太太笑道:“那时候你只会恨睡不够。”
孩子?连丈夫的影儿毛毛都瞅不见,哪儿来的孩子。她又不能独自繁殖。
“是吗?”康聿容淡然笑之。
婆媳俩正说着呢,一个捧着食盒的丫鬟进来了,先跟章太太问了安,然后对康聿容说:“少奶奶,这是老太太让送来的桂花糕。老太太说,您身体不舒服胃口肯定不好,这是您最喜欢的桂花糕送过来给您开开胃。老太太还说,今儿天不好,晚饭后让您直接休息不用再去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