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浅儿忍不住了,上去给哭哭啼啼的大公子一嘴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兄长,你们兄妹早早失了母亲,你们的爹就是个娶了新人忘旧人的畜生!一早就不拿你们当自己的孩儿了!人都说长兄如父!既然如此,你本该尽了当父亲的责任,小公子活得如此艰难,你看不见吗?不想着怎么让妹妹活下去,反而处处添乱,要给你的父王尽忠尽孝!我若是你那早死的娘,便生了根烧火棍,都比生你要强!”
姜之生平,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粗野地骂过。如今先是被下女打了一个发懵的嘴巴,然后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倒是从之前忧国忧民的哀怨中挣醒了。
再看正靠坐马车睡着了的妹妹。不过出逃了五日的功夫,人却又瘦了足足一圈,脸儿越发显得小了。那眼下也是一片暗黑,看上去连着许久没有睡好了。
当下内疚之情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白家两姐妹里,白英可温柔了许多,她本来正在溪旁淘洗粟米,见妹妹出手打大公子,先唬了一跳,然后气得跑过来捶了妹妹一下,低声道:“你是在打谁?还不快跪下跟大公子赔礼认错?”
姜秀润在靠坐马车旁休息,并没有睡熟,浅儿的举动她也听得明白,却并没有睁开眼申斥。
哥哥……的确是该有人教训一下了。不然他必定要走以前跳城楼,尽愚忠的老路。可是有些太过刻薄的话,她不忍心说,浅儿却是毫无顾忌地全说出来了。
当下,浅儿横眉立目,一脸横肉,毫不走心地道歉之后,这暂时的宿营地便难得安静一片。
姜之也不啜泣了,只默默在附近捡柴,往火堆里填续,一时铁釜挂在支架上,粟米在滚水里上下翻腾,发出迷离的香味……
一般人都会认定,若是逃出洛安城的人,必定会选择最短的路线逃出大齐。
可是姜秀润却反其道而行之,反而绕了个远路。越是偏僻的乡间,察验起来越是马虎,有时候甚至不用出示通关碟牌,拿出足够的金就是最好的过关碟牌。
这么辗转一下,在十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大齐的边境。
当越过边境后,便来到了相邻的韩国,再走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来到梁国以北的边境了。
这期间,姜秀润并没有看到关于波国逃离质子的悬赏。
她心内也是奇怪,按理说,太子府早就应该发现她潜逃了呀?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要知道,当初魏国质子逃跑的时候,不光大齐的大城小乡贴满了告示,连大齐相邻的国家也张贴了悬赏呢,不然魏国质子为何最后都没有潜逃成功?
亏得姜秀润坐了完全的准备,不光是备下了假胡子和黑痣,还被备下了女装,若是察验得紧,她就换回女装。
不过人在旅途上,还是穿男装来得方便些。是以她便贴了假胡须,遮掩稍显稚嫩的脸儿。
不光如此,浅儿还给她弄了个好物,便是用靖节鱼的鱼骨制成的假喉结。靖节鱼鱼皮细嫩白净,若美人肌肤。将它剥离塞干,再它包裹鱼骨,利用鱼胶贴附在脖子上,便浑然一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贴上它后,姜秀润甚至可以露出脖子,说起话来,“喉结”都跟着一动一动的。配着短短胡须,又平添了几分男子汉气概。
姜之此时,也不再悲春伤秋,看着妹妹越发没了女子的样子,只笑着打趣道:“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嫁人?”
姜秀润笑了笑:“不能嫁人,便娶一个回来,跟我的嫂子做妯娌!”
一时打趣的话,逗得满车的人哈哈大笑,暂时驱散了潜逃的彷徨。
第37章
入了韩国后,姜秀润一行人的心又略放下了,姜秀润依旧是按着之前规划的路线前行,能不走官道,便不走官道。
期间,当然也遇到草寇打劫,幸好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贼,只浅儿一人就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没有劫到财务不提,还损失长刀短棍若干。
不过,姜秀润遇了几次险后,也心生警惕,不敢再犯险走偏僻的道路。万一遇到成气候的山贼,只浅儿一人也难挡群狼。
于是便又复上了官道,从入了韩国之日起,她的通关碟牌也换成新的了,这一路在马车上,她又伪造了齐商入韩国做生意的碟牌,出入起来,也很自由。
只是这一日,快要行至梁国边境时,姜秀润隔着马车听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人语吵闹声。
她微微皱眉,示意浅儿上前打探。
不多时,便听前方浅儿走回来报:“好像是梁国与韩国每年都要在边境开市,准许两国边境的商贾互通有无,过几日恰好是他们开市的日子,好像梁国的王子也来探查开市情况,是以要清出官道,铺垫新土,这几日客商全都赶路,免得跟梁国王子冲撞上。”
姜秀润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韩国的行事风格——游走于各大国之间,平衡之术最为擅长。
虽然韩王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大齐的太子妃,但是一点也不会阻碍着他继续跟自己相邻的梁国相处和谐。
甚至前世里的韩国,最后甚至成为大齐和梁国都积极争取的对象,而变得举重若轻。
不然在前世,那太子为何会更加“宠幸”田莹,让她的风头无量,盖过了曹溪太子正妃的光环,就是因为有这层隐情在里面。
不管前来巡视边境开市的王子是哪一个,姜秀润都不欲与之有瓜葛,当下便决定改走水路,避开边市。
顺着水路而行,果然一路顺畅,没一日的功夫,便到达了梁国边境。
也正是踏上码头的那一刻,姜秀润才算是真正地将心放下来。
当务之急,是在韩国边土先寻个住处。姜秀润已经打探清楚,此地的客悦居旅店甚是不错,布置得很是典雅,可以暂住几日。
浅儿在码头找了辆车,帮着车夫将东西都搬到车上,扶着姜之姜秀润上了马车,然后和姐姐坐到车辕上。车夫马鞭一挑,打了个响鞭,马车便咕噜噜地向村镇而去。
只是她们都未发现,从她们踏上码头的那一刻,便有一对贪婪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她们。
直到她们走远,一个中等身材,满脸油滑的男子扭头对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子小声说道:“买卖上门了,可以请大哥出手了。”
这满脸油滑的乃是本地有名的一个混混,一双眼睛最是刁毒,从姜秀润一下船,掏钱付船资时,看到她荷包鼓囊囊,包船更没有还价的姿态,他便看出这是一只大大的肥羊。
后来的红车帘马车跑得飞快,不久就越过了姜秀润的马车。车帘挑开,一个面向凶恶的大汉狠狠地瞅了一眼赶车的车夫,马车拐到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四五个大汉随着面向凶恶的大汉跳下车,手里有的拿着短剑,有的握着匕首。
车夫头一缩,身子微微发抖,犹豫了一下,将马车也拐到小路上停了下来。
白浅儿这时已经看出不对,抬起腿一脚将车夫踹下马车,撩起车帘对姜秀润说道:“公子,有几个劫匪,我去对付。”又转头对姐姐道:“姐姐且进车里躲避一下。”说完,取出长刀便跳下马车。
对面的几个劫匪已经提着短剑匕首冲了上来,和白浅儿打了起来。
姜秀润又一次后悔没有将自己用惯了的弓箭带出齐国,不然也可帮衬白浅儿一二。姜之和白英则面色惨白,坐在车中连车帘都不敢撩起。
白浅儿虽然勇猛,但对面人多,也无法全部挡住,其中一个冲了过来,也未去找车里几人的麻烦,直接翻检起车后的行李。一会的功夫,兴奋地发出颤抖的声音道:“大……大哥,这里有……有金。”
凶恶大汉气喘咻咻道:“快回来,这臭娘们棘手,大家一起剁了她然后分金。”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高喝:“什么人在此打斗!”
不多时竟然有几十位身着梁国服侍的兵将跑了来。
那几个匪徒一看大势不妙,登时顾不得抢金,转身就跑。
几个官兵脱离队伍,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血迹,警惕地看着他们,询问发生何事。
姜秀润将经过说了一遍。为首的小将放下心中怀疑,对其他兵士说道:“你们去看看他们的身份,若无问题,就叫他们快些离开,莫要冲撞了王子。”
兵士们随手翻检起来,突然,一个兵士咦了一声,拿出几块空白的碟牌。这碟牌本来收纳得严密,绝对不会被发现,可是刚才被劫匪翻检箱子到了上面,居然被这兵士一眼看到了。
他的面色一紧,立刻让剩下的侍卫将她们的马车团团包围,然后拿着度牒,往上呈报。
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姜秀润一言便认出,来人是梁国王子刘佩身边的近侍,方才浅儿的纱帽在打斗中被掀翻在地,她脸儿上的青紫胎记也露了出来。
那近侍一看,立刻回去禀报了刘佩。
不多时,那近侍又回来甚是客气道:“想必车内坐的是波国的两位质子吧?我们公子有请二位一叙。”
身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里,也不得不低头。
姜秀润在车内摘掉了假胡须,深吸一口气,便带着哥哥下了马车,跟着那近侍一路来到了刘佩在梁韩之水间安扎的营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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