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润看后一时哑然,她实在未料到太子居然亲手书写准请先生给假的信笺,还盖了太子印,也不怕吓到了先生。
但是太子毕竟是为了自己着想,她也说不出杀鸡却用了屠龙宝刀之类的话。
于是便这般回了太子府。
没想到,那给她瞧病的郎中也不怕事大,竟然说太子少傅恐怕是受了惊吓,非要给她砭石排毒诊疗……
那砭石,需要脱掉衣衫露出后背,用烧得温烫的石头拍打刮蹭后背,温温热热的,的确是舒服。
以前,在她小时,若是感冒风寒,母后还会亲自为她砭石。
可是此时郎中便叫她立时脱衣服,而太子也不见想走的样子,她若从了,还不如找块大个的石头撞死!
倒是一旁的浅儿机灵,在一旁开口道:“我家小主人皮肤稚嫩,不禁磋磨,以前曾经砭石,但却被起了满身的疹子,敢问郎中可还有别法子?”
姜秀润听得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未来震慑诸国的女将军,临危不乱,信口开河,果然有大将风范!看来下个月浅儿的例钱,还要再提一提。
于是郎中便开了服安稳心神的汤药,嘱咐姜秀润待会热滚滚的饮下。
浅儿跟着郎中配药煎药去了。在旁边一直沉默不做声的凤离梧突然淡淡开口道:“君并非胆小之人,今日何故这般失态,莫非,你有与魏国王子一般的心思?”
姜秀润心内如雷敲鼓,却面不改色道:“殿下待我不薄,我为何会有那等心思?”
凤离梧紧紧盯着她的眼,慢慢道:“没有就好……须知若是忠心于孤者,孤定然不会负卿之热血忠心,可若有二心者,孤也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姜秀润闻言,自然是又要在席上叩拜,感念自己跟对了主子云云,直到太子面色和缓,再次将她扶将起来,握着她的手,亲切地问晚上可要嘱咐厨子煮些细软好消化的?
待得姜秀润神色如常地与殿下又聊了一会,更是陪着他下了一局棋后,喝了煎熬好的苦汤药后,凤离梧才离开了她的偏院。
太子走后,姜秀润只觉得舌头已经苦得发麻。
浅儿洗好了梅子干,一颗颗地往她的嘴里放,酸甜的滋味,这才和缓了那股子药味。
她躺在席上,却是思索为何太子最后说了这番话敲打于她,莫非是察觉自己有逃跑的念头?若是如此,却是有些麻烦,看来有必要重新规划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姜秀润白天去书院上课,闲暇时便思考如何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齐国都城。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来得更快。
就在波国质女临近的日子,姜秀润的心越发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天,她刚刚入了书院,便看到窦思武等几个要好的学子朝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了书院无人的廊下。
“姜禾润,你可曾听到消息?”
姜秀润眨了眨眼,试探道:“你所指何事?”
“还有什么事情?当然是波国质女的事情了!”
姜秀润屏住了呼吸,静等噩耗来临。
窦思武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道:“你别怕,这原是不关你的事情,太子也是明事理的,应该不会波及到你!”
那窦思武不但文笔没有章法,说话也不分轻重缓急,待得姜秀润的心都被他的话扯得七零八落时,他才颠三倒四地说出了重点。
原来他的父亲窦太守乃是洛安外城的守官。
今晨,他出门来书院时,无意听到父亲的下属向父亲禀报——波国进献的王女,在到达外城驿站后,大叫腹痛,然后郎中前来探病,接生下了个足月的婴孩……
这进献大肚子的质女,买一赠一的豪迈不拘小节,闻所未闻。他们波国这是将大齐强国的脸按在鞋板下磋磨,开了诸国进献质女的先河了!
魏国质子的热血未冷,也难怪窦思武担忧自己这位来自波国的同窗的安危了……
第36章
姜秀润在窦思武开口之初,本来暗暗提醒自己要力持镇定,无论听到什么都要波澜不兴。
可是此时听窦同窗讲述完毕之后,却呆立原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反复问了句:“你……说的可是真的?”
窦思武用力拍了拍姜秀润的肩膀道:“话已经带到,君不妨与兄长商量,看看此事该是如何应对。”
姜秀润心知窦思武不是奸佞满嘴诳语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根有据。
当下便急匆匆地去寻兄长,一言不发地将他拉拽出书院。
姜之不知妹妹怎么了,连声去问。可是姜秀润并不回答。
直到回到质子府,她才对兄长说了此时已在外城的质女干下的荒唐事。
姜之倒吸了一口冷气,跌坐席上,脸色煞白一片!
依着他对自己父王的了解,那送来质女的国书上必定又是谄媚之词一片,什么“容貌昳丽,长伴君左右”之类卖女求荣之词。
你若送来个貌美的少女也就罢了,可是一个刚刚产下婴孩的算是怎么回事?是羞辱大齐皇帝是收破烂货的吗?
一旦天子震怒,受波及的不就是他和妹妹这两个身在洛安城的人质吗?
想到这,姜之哭泣道:“父王这是怎么了!难道送来的王女是怀孕的,他都不知吗?”
姜秀润则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迅速将一早放在兄长这的铰子和金搜集成一小包,然后穿戴好厚实的大氅,又揣好一早画下的地图,然后对兄长道:“哥哥穿好衣服,我们逃吧。”
既然左右都是一死,为何不在临死前尝试着逃跑?
她这几日的书画课,都是自己一人在书院里的静修室里度过的。别人花的是鸟兽鱼虫,而她则是比照着从太子府的采办那偷来暂用的过关碟牌,慢慢地细细仿照描画。最后还用萝卜依照太子府印章的式样也雕刻了假的。
这样的碟牌,她画下了足足有一沓。日期和名姓都是空白的,可以依照需求随时填写盖章。
此时她便迅速地当着哥哥的面儿,填写好四张碟牌,然后大萝卜沾红泥,手起刀落,利落盖章。
姜之在一旁都看傻了。他发现自从来了洛安城后,他愈加不了解妹妹了。这些个东西,她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先是私改国书,女扮男装,然后是准备假印碟牌,她究竟是何时变得这般能耐?
可是对于如此逃跑,岂不是陷波国于不义?姜之直觉便是拒绝,立意劝导妹妹不可如此行事:“父王送我们来此为质,便是立下两国盟约,我们怎么可以背信弃义,陷父王于不义?”
姜秀润心知哥哥此言乃是真心,毕竟他前世都是可以殉国跳城楼的主儿。
所以她也不废话,对着身旁的浅儿点了点下巴,浅儿上去一抬胳膊,就将滔滔不绝劝导妹妹的姜之给敲晕了。
需要清点的东西不多,要带走的人,也无非是白英白浅两姐妹而已,至于府中的侍卫,早就没有从波国来的人了,都是太子委派的人手。
姜秀润看了看日晷,算计了下时间。洛安城四个城门里,只有西门的守卫稍微松懈,每当午时两班换岗,只是那时下午班刚刚食了午饭,可是也许刚刚食了饭的缘故,一把这个时候的守卫都不精神,搜查验看也是匆匆而过。
这是姜秀润借口给太子去集市买各种小吃时,几次掐着点儿看到了情形。
于是她掐算着时间,踩在午时前,避开质子府的侍卫,从书房后拿出一早备下的梯子,跨过隔墙跳到距离质子府不愿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她早先是让浅儿去跟邻居秘密租借的,在院子里有雇佣好的车夫和喂养精良的马匹,保养上油的车辆。
最后当浅儿也扛着姜之跳过院子时,车夫已经利落地将马匹套好,四个人入了马车后,那车夫一抖缰绳,便从质子府相邻的院子里行驶了出去……
期间,姜秀润暗暗从车帘里往外探看,分明看到在质子府门前,还有胡同口,有看上去眼熟的监视质子的暗探在左右眺望……
到了西门,那些守卫果然打着饱嗝无精打采,于是马车借口是替太子府选买东西,顺利通关。
待出了内城,姜秀润给车夫足够的金,挥手叫他离去,改由带着薄纱帽的浅儿驾车,凭借着四张足够以假乱真的碟牌,又顺利通过人潮更加汹涌的外城。
当马车撒开欢儿在宽敞的驿道上奔跑的时候,姜秀润舒缓地慢慢送了一口气。她查看地图,熟练地指点着浅儿从官道转入小路,然后抄近路,直奔与母国波国相邻的梁国。
放眼当前,只有梁国与大齐撕破了脸,就算以后凤离梧察觉到了他们兄妹逃到了梁国,也没法开口将他们索要回来。
而梁国据她所知,此后几年百姓安定富足,是可以过活的地方。待到了梁国,她只要想办法隐瞒下自己和兄长的身份,便可安稳长久的隐居下去……
魏国质子的热血未冷,她的每一步,都要策划周详。
就这样走了五日,虽然还没有出大齐的国土,可是距离洛安已经越来越远。
姜之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哭,几次想要偷偷回转,都被浅儿及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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