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乃至整个大梁,可谓是风声鹤唳、血流成河。
原本体弱多病、冷酷无情的秦王殿下,被冠以暴戾杀名惹人诟病。
如今若是这些任家族人指认,众人口中的“江南首善”任意行,其实是山匪假扮。
只要楚当众接下状子,了结此案,再加以宣扬引导。
杀名摇身一变,便可成为美名。
“这些族人,以前藏在何处?偏生过了十八年,到现在才突然冒出来?”云初问道。
欢武指着领头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那是任家族长,说任意行十八年前临上京时,曾嘱咐他们速速离去,否则会有灭族之祸。于是他们连夜逃往北地,前些日子听说任家被钦差封了,这才赶回来为任家上下百余口性命喊冤。”
云初有些无语,周明煦究竟想干什么?
“把他带来。”楚冷着脸说罢,载着云初,打马去了西边的小院。
两人翻身下马,云初这才发现,到现在都没看见容羽的影子。
她正欲相问,只见容羽身边的暗卫将一张字条躬身呈了上来。
字条上潦草写着:“周明煦没出现,我有急事先行一步回京,勿念。”
随信附上一封任家祖上发家史,云初看着字迹,不是周明煦的字迹。
信上所述,任意行的父祖两代,在前朝是皇商,只因他们家与前朝皇后曹家有亲,曹家又掌管着前朝的户部,是以任家得以赚的盆满钵满。
信件的最下头,十分周到地抄录下了任家的族谱。
云初看到任意行的名下,眼睛一眯。
两子两女,却没有“任新柔”的名字,李元洲还真是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云初再次把容羽的字条看了一遍,确认是他的字迹无疑,问道:“师兄究竟遇见什么事了?怎么走的如此匆忙?可是与周明煦有关?”
“好似是京城那边有急信来,郎君没有交代,只让属下在此等候娘子,除了把字条交给娘子以外,再亲口告诉娘子一声,郎君他没事,勿要挂念。”暗卫答道。
“这封信师兄是从哪里得来的?”云初又问。
暗卫回答:“是今天早上郎君去酒楼赴约,雅间里面放着的。”
云初摆摆手,让其退下,转身将字条和信交给楚,担忧地说道:“肯定是出了大事,要不然师兄一定不会这么匆忙。”
“你放心,我派了人跟着他的,必出不了什么事儿。”楚安慰道。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云初略略心安,眼见欢武带着任家族长进了院子,她转身走到多宝阁上放着的青瓷坛,低声呼唤:“慧娘。”
慧娘徐徐显出身形,穿着一身缟素的白衣,脸上犹带着哀伤之意。
她目露询问,云初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身端坐在楚身侧。
任家族长颤颤巍巍地见了礼,慧娘见到他,眼眶一红:“叔父……”
看来这任家族长是慧娘的亲人无疑。
“我且问你,任意行上京之前对你示警,是面对面还是以书信的形式?”云初开口问道。
“回大人,当面说的,说他要上京城告御状,恐怕会遭人报复,所以让我们连夜逃走。”族老抹了把眼泪。
云初赶忙又问:“可有同你说过为何要告御状?”
“没有,他说事关重大,不能说,也怕说了连我们的性命也保不住。”族老哀叹道。
云初拿出周明煦写的信,让欢武转交到族老手上。
族老接到手里一看,面色瞬间凝重。
“这上头写的,可是实情?”云初问道。
族老沉默几息,缓缓点点头:“正是……不知道这消息,大人是从何得知的?”
“你们之前隐居在何处,如何得知扬州有钦差,又是如何知道任意行是假的?”云初反问道。
族老的脸上有些踌躇,良久,下定决心说回答:
“回大人,我们几十口人,迁到了北州的雄县,十八年前任家出事以后,就有人告诫我们不要离开雄县,也不要多管闲事。”
“直到十几天前,又有信传来,说那个任意行是假的,已经被钦差抓起来了,犯下谋逆大罪,若我们再不回去申冤,恐怕要被抄家灭族……这才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赶了过来……”
云初与楚对视一眼,坐直身子问道:“信在何处?”
第378章 曹任两家
族老颤颤巍巍从袖中拿出信件,递给了欢武。
欢武打开查阅,面色一滞。
族老哆嗦着说道:“收,收到的时候是有字的,可不知咋的,过了几天,字就消失了。”
“是用特制的药粉写的。”欢武捻起纸张,放在鼻下嗅了嗅道。
尽管云初心里早已经有所准备,闻言却仍难掩失望。
眼角的余光扫到在一旁兀自啜泣的慧娘,云初心里一动。
“慧娘的名字,为何没在族谱上?”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族老听见慧娘这个称呼,神色大变,睁圆眼睛装傻:“大,大人说的是,是谁?”
慧娘见族老这副神色,停止了哭泣,疑惑地看向他。
“任新柔,小名:慧娘。”云初笃定地回答。
“大人恐怕是记错了,任家从来没有这个人。”族老垂下头不敢直视。
慧娘听见这话,不可置信地飘至族老面前,哀怨地叫道:“叔父,我是慧娘,吃过婶娘奶的慧娘啊!”
可惜,族老根本没有听见。
云初冷哼一声:“当年慧娘在襁褓中,还曾得你妻子照顾,你莫不是忘记了?”
族老大骇,瘫坐在地上。
慧娘见状,再加把劲:“叔父难道忘了,四娘落水时,还是我下去救的?”
云初再次将慧娘说的话转述。
族老瞪大了眼睛,浑身哆嗦得不成样子。
“你们既然敢来,那信上必然还说了些别的,比如,蛊惑你们说,此番是为了给钦差贵人正名而来,只有功劳不会有祸事,是吗?”云初气定神闲地问道。
话音一落,族老猛地趴伏在地上:“小人该死,小人知错了,可慧娘确非我任家骨血,是,是她那姓曹的娘与人私通产下的孩子!”
“曹?可是前朝的曹皇后家?”云初屏息问道。
“当年叛军攻入皇城,曹皇后自缢身亡,曹家上下全数被斩,只有曹三公子早在皇帝被刺之前,便已携妻逃走。
后来曹三公子夫妇二人隐姓埋名躲在江南,生下一女,将其抚养长大,便是慧娘的母亲。
慧娘的生父不详,生母产下她便去了。曹三郎妻子早亡,年事已高,临终前将慧娘托付给任意行。”族老倒豆子一般说道。
慧娘听见这话,趔趄往后退了数步,面上怔怔,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可还有隐瞒?!”云初噌地站起身喝道。
“不,不敢再有隐瞒。
慧娘自幼被当做嫡女教养,族谱却一直没有写慧娘的名字,大人看见的名字,也是任意行上京之前胡乱添上去的。
还特意嘱咐过小人,无论谁问,都不能吐口,如今活着的任家人,唯一见过慧娘的,便是我了……”
说到最后,族老崩溃地痛哭出声!
云初朝欢武使个眼色,欢武和暗卫将他叉了出去。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慧娘怔怔地看着云初问。
“眼下的事情,与之前推测的差不多,只是还有一些地方,有些模糊。”楚一直看到现在,才开口说道。
云初点点头,脑中将之前推测的内容,与今日得到的信息再次融合,对着慧娘和楚徐徐说道:
“亲王妃刺死前朝皇帝后,力竭身亡,慧娘的母亲随曹三郎遁走。作为国巫的替身,却与曹三郎一同遁走,说明当初亲王妃刺杀皇帝时,皇后或许是帮凶。宝玺果然是曹三郎和慧娘的外祖母拿走的。”
“而后慧娘母亲病故,曹三郎将襁褓中的慧娘托付给任意行。
若是当初他们离京以后去了帝陵,只会将慧娘托付给青炎族人而非任意行。
由此可以推断,当初将玉玺封入墨玉匣子的人,只能是亲王妃。
那么从帝陵里拿出墨玉匣子的,也只能是亲王妃。
而将玉玺埋进任家宅邸的,应是曹三郎和任意行无疑。”
“任意行上京找寻女儿,后一家五口皆死于李元洲之手……
族老说任意行临走之前交代他们要避祸,这说明任意行已经意识到了不妥,才会上京去。
慧娘藏身于掩梅庵,任意行不但很顺利地找到了慧娘,一家人还被极快地灭了口。
那只能说明……任意行是被他们诱去的!”
慧娘听到这里,已是悔恨交加,倏然一下钻进了青瓷坛里,不敢再听下去。
云初低声又说:“慧娘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姜家身份贵重的那人身亡,姜家为了复活那人,将慧娘放于血阵之中,却没能成功。”
“姜家再次找到隐藏于西南深山的青炎族人,将……”
云初说到这里,猛地停下来,看向楚。
“外祖母是无辜的,一定是被抓去的。”云初笃定地说道。
楚凤眼微挑,目露询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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