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这皇宫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个个竟只知道眼睁睁傻看着。
还是秋文拉住李锐,说:“殿下,这事还有的商量,这不是还在商量吗?”
李锐冷笑一声,说:“商量?商量来商量去不过就是不想同意罢了。”说罢把秋文往旁边一推,秋文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推,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周遭的内侍终于反应过来,围拢来把李锐抱住。李锐不好用剑,用空着的手左挡右推,顺手把个小内侍小鸡儿似得提起来扔出去,一时人仰马翻。
李和崇闪到一边,看着这一幕有些搞不清状况。
太后静静坐着,冷眼瞧着李锐,终于说:“够了!”
李锐正打得起劲,又转身抓住一个内侍的腰带,把人扔出去,撞在门上,登时晕过去。
“行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太后道。
李锐一听,停下,仍提着剑往外走。
太后说:“你干什么去!”
李锐一脚踩在门槛上,回身说:“既然母后同意了,我这就把人带出宫去,免得夜长梦多。”说罢转身冲出慈宁宫。
太后指着他的背影,一口气憋着好半天才吐出来。
秋文被人扶起,揉着腰,问:“太后......”
“我还能怎么办?”太后急道:“他都要杀人了!怎又会乖乖另娶?”
“他就是个孽障!”太后最后憋出一句话,被人扶入内室。
李和崇仍立在殿中,目光直了。
他慢慢地转身走出慈宁宫,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眩晕。
他脑子里惊诧极了:原来真可以脱了裤子自证,也可以提一把剑强逼着要人。
在李锐这一番示范下,李和崇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李锐身上的那股气势和混账,让李和崇耳目一心。
原来一直束缚自己的,不是太后,不是帝王规矩,不是所谓的无可奈何的局势,而是他自己。
只要他有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勇气,抱着必胜的信念,以他的地位,这世上有谁能挡住他?
挡住他的是心墙,是自己作的茧。
这些年一直被纠结外诡谲的阴谋下,屡战屡败,既然阴谋行不通,何不直接点。他是皇帝,自古到今,就算是推翻恶贯满盈千夫所指的皇帝也是千难万险,何况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先帝太子。
一点一点把一切夺过来。
李和崇心底突然鼓荡起汹涌强烈的愿望:他要夺回一切,他一定能做到。
这世上乱就乱,反正是清平盛世还是乱世,他短短的一生,尚且不够回望,又管的到哪里,随他去吧。若是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他这么窝窝囊囊一辈子,大概不会开心吧。
他感觉到血液在体内奔涌,心情激动难以自持。
李和崇一抬头,望见李锐已经找到了吴姗耘,拉着她的手,从养心门跳出,一前一后穿过宫巷。多年未变的红墙成了背景,李锐回头一笑,正对上吴姗耘的笑颜,烈日下这一切太刺眼,李和崇赶紧闭上眼,但这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他脑海中,时不时便跳出来提醒他是懦弱与挫败的。
李和崇却由衷地感激李锐。
感激他强悍蛮横地把世界撕开了一角,让李和崇窥见了新的世界,给他指明了出路。
他目送二人远去,而后转过身,飞快地朝养心殿走去,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原来坚定能让人如此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只手手指关节莫名其妙很疼,昨天晚上到今天,好难受的的疼法,这是肿么了。。。。
☆、李和崇的反击
皇帝颁下中旨, 工部左侍郎王修林入阁。引得满朝哗然。
闫传宗入宫, 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他说:“陛下, 王修林荫生入国子监,非科举两榜出身, 他若入阁,恐难以服众, 引朝中众臣寒心。”
以闫传宗对李和崇的认识,又颇坚定地加了一句:“臣难以从命。”而后拜倒。
不料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李和崇叫起,他眼珠一转, 用更加痛切地语气, 直起身喊道:“陛下!”却见李和崇正冷冷地盯着他, 让他的情绪顿时一滞, 后面的话便没法发挥。
李和崇说:“你是内阁首辅,是皇帝左膀右臂, 理当为朕处理好朝中事。安抚群臣也在你职责之内, 若这都做不好, 要你何用?”
闫传宗被问得措手不及,倒不是李和崇的话有多犀利, 而是李和崇在他坚定的反对声中竟能沉静地反击, 让他略诧异。
“退下吧,王修林入阁势在必行,若还有人有异议, 你替朕挡了即可。”李和崇转头对姜叁道:“让王修林进来。”
闫传宗张口未来得及出声,便被姜叁声音盖过去。
“是,陛下,王大人在外等候多时了。”姜叁说话间似有若无地拿眼风溜了眼闫首辅。
闫传宗只得恨恨而出,到宫门外被一应朝臣围住,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如何了?”“圣上收回成命了吗?”
闫传宗摇头。
众人大哗。
“走,去午门,跪午门阻谏!”不知人群中谁最先冒出这一句,引得众人纷纷附和,百官浩浩荡荡奔赴午门。
宫中早已得到消息,却并未回应。
似众人跪到午时,骄阳似火,心燥口干,却见午门吱呀呀打开,露出阴凉的门洞,一股凉风顿时从门洞中窜出来,让人精神一震。
一个内侍小跑而出,立在百官前,昂首四顾,等场中安静下来,开口亮出清亮的嗓音,说:“圣上口谕:把跪在午门前的官员,每人杖责三十;一个时辰后仍不走,再打三十板子;再一个时辰不走,再打三十。钦此。”
内侍的声线在空旷的午门前回荡了那么一小会儿,等余音散尽,忽然场中爆发出轰然之声。
领命的侍卫内侍已列队而来,分为三队,一队专门按住受刑之人,一队身背大杖,专施刑,还有一队则尽是内侍,手执笔墨,记下场中人姓名官职以及受刑与否。
顿时午门前,人仰马翻,哭喊声连绵不绝。
闫传宗未曾同来,他与几位阁老正在商议此事,听到这消息,登时惊呆了。
夏阁老在内阁中排位最末,但最先开口问:“这是今上的风骨?”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有话也不曾说出。
闫传宗道:“莫不是受了什么人蛊惑?”
当今圣上身边得力之人皆被剪除,要蛊惑,那也只有这半只脚踏进内阁的王修林有嫌疑。
刘阁老从腰间锦囊内捏出一把小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自己那把漂亮浓密的长胡子,说:“少年人心性未定,有些变化也不是怪事。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啊,首辅大人?”
闫传宗横他一眼。
夏阁老道:“对啊!还不做决断,那身子不好的,恐怕得打死了。”
闫传宗说:“我这不是正跟大家商议嘛......”
“我听首辅大人您的。”刘阁老笑道:“为首辅大人马首是瞻。”
夏阁老也道:“这样好!”
闫传宗被噎得半天没出声,只得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奏章,摊开来给众人看。
“啊呀,这有些逼迫之意了。”夏阁老看完道。
刘阁老笑眯眯道:“首辅大人身子不爽,巧了,我近日也神思不属,难以支撑啊!”
夏阁老竟然冷笑了一声,说道:“行吧,我也回去写折子递上来。”
其余两位阁老会意,也纷纷告辞。
临出门前,夏阁老忽然问:“若是圣上同意咱的请辞,怎么办?”
闫传宗闻言冷哼一声:“我朝从未有过!”
李和崇看着面前摊开的五本请辞折子,冷笑一声,说:“他们还真是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姜叁在一边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内阁集体请辞,这么大的架势他还没见过,被吓住了。
“笔。”
姜叁赶紧把朱笔递上,他偷偷抬眼打量李和崇,却见他眉头紧蹙,面带怒色,挥洒间一蹴而就,而后摔笔,冷哼一声,说:“送回去吧!”
姜叁赶紧过去,眼风一扫,却见五本奏折上都是鲜红的御笔朱批:“准奏。”大吃一惊,小心翼翼看向李和崇,支支吾吾道:“陛下,这......”
却见李和崇回头一眼,冷风如刀,吓得他一哆嗦,赶紧闭嘴,麻利地收走折子,飞快地逃出养心殿。顶灿烂的阳光下,他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内阁中,闫传宗翻开自己的奏折,双眼一瞪,耳边听夏阁老道:“娘的,真准了!”他起身压下刘阁老的折子,其余二人主动把折子摊开,五个人面面相觑。
夏阁老将折子一摔,说:“走,回老家去!”
刘阁老捡起夏阁老的折子,看了一眼,笑出来道:“这老夏,人家都告病,他竟直接写出来了,‘难与此人共事’。”追出去,说:“老夏,这‘我朝从未有过’的事儿也终于有了哇!”
闫传宗见他二人没事人一样走了,又气又恨。御笔朱批,他这里就算是真的逐出内阁了啊!白白给王修林腾出了首辅的位置。
他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正是王修林,不禁咬牙切齿。
王修林却转身对门外侍卫说:“内阁重地,怎还有闲杂人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