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开了一把柔顺长发,“我知道夫君那晚做了什么了。”
萧弋舟微微愣住,忽然脸色一红,别过了头,未几,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之声。
“沅陵。”
一向强悍自大的男人,难得声音发颤,几乎叫不全她的名字。她这晚极近温柔缠绵之能事,伺候得他几乎血脉暴涨,如此甜蜜的惩罚过后,她娇软无力地伏在他的肩头,吐气如兰,帐内如弥漫着一股麝味,萦绕不去。
她搂着自己男人的腰,脸色潮红、羞赧地闭上了眼,“夫君,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知道你也是一样。”
萧弋舟抚了抚她汗津津的长发,嗓音靡哑不成言:“嗯。”
“我今夜好像很欢喜,”她翘起了唇,心满意足地说道,“本来有了你,我就觉得很满足了,现在又有了孩儿有了皇兄,有了父亲母亲了……虽然不知道你喜爱我什么,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你会负我。”也不知为何,就是丝毫都不会怀疑,穆氏的事也是轻描淡写过去了,她都不曾问过第二句。
扪心自问,萧弋舟远远没有她那样的安心之感。他睁开了微微发红的双目,一股情潮余韵尚未散尽,他不动声色地将娇妻搂紧了更多。
“沅陵,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她柔软地吐气,却摇头不说话。
*
于陵原的这场旷世之战,比陈湛拿下大半中原打得都还要费力,规模宏大,当年中原腹地犹如一盘散沙,如非夏侯孝与林平伯此消彼长互相牵制,全不至于让陈湛之徒钻了空子。
如今夏侯孝举兵伐萧,于陵原陈兵五万,声势浩大,气魄骇人。
不止这几方势力,天下人都翘首举目,押注这一战谁能胜出。乱世出枭雄,谁若是胜了,都能轻而易举拿下北方,如此雄踞北境,虎视眈眈,将又会有多少人坐不住倾巢而出。
这天下还不等新朝皇帝坐稳了皇位,终于是又要生动乱了。
九月,木叶萧萧而下。
大河天堑,波涛东流去。
随着第一声鸣金之音敲响,陵原一战揭开帷幕,乌云滚墨,暮雨霏霏里,到处都是带火的箭矢,犹如铺天盖地的密网笼罩旷原大地,千里沃野血流成河。
第70章 倒戈
这一战旷日持久, 从陵原会师开始算起, 一路持续到年末。
萧侯与萧弋舟始终兵分两路, 几乎未曾谋面, 西绥军大破夏侯氏数万大军, 一路杀人犹如刈麦, 捡辎重犹如拾遗穗。夏侯大军节节败逃,至西绥军于晋州兵临城下,将士振臂山呼,气概如云,勇猛破城。
晋州被攻破之日,曾为几朝古都的平昌亦为之悸动,陈湛缠绵已久的旧伤复发, 拖延不得, 当晚魂归西天。
皇后哀恸不已, 哭至几欲失明。
数日后, 陈祺在皇后和几名大臣扶持下即位。皇后奉陈湛遗诏, 调官海潮回平昌。
鹅毛大雪盈盈拂于竹帘,太后等陈祺过来, 见他龙袍上拥了一绒雪,有些心疼, 将儿子传入宫殿暖阁内,命人阖上大门, 这才对因刚应付完十几名老臣神色颇有不耐的陈祺说道:“儿啊, 如今官海潮是拥兵不返了, 除了你父皇下的遗诏,我也连下几道诏书,可迟迟没有动静啊!”
陈祺微微怔住。
他只顾应付几个老匹夫,却没有想到母后想的这一点。
太后的面庞已不再年轻,沾了一层风霜,苍老垂垂。
她将冰寒而干燥的手搭在陈祺手背,用对他予以重托的口吻说道:“你父亲在当日官海潮不肯受夏侯孝之邀时便已有所怀疑,官海潮存有异心。先帝是想应夏侯孝之邀的,合力一举击败萧弋舟,日后再对峙,胜算对半平分,绝不至于落到极其被动的地步。可官海潮不听。如今你也见了,夏侯孝独木难支,被西绥叛军压得毫无还手之地,积祖宗之基业方攒下的城池土地拱手送人,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母后还听闻,萧弋舟命人将夏侯孝曝尸三日悬于城门口,以儆效尤。”
陈祺还没独立面对过战患,只是闻言,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哆嗦。
这一无意识的害怕的举动,让太后的心沉了下去。
“吾儿,先帝从那时起便已怀疑,官海潮拥兵不返,是想谋夺你的皇位啊!”
太后哭诉起来,攥紧了儿子的双手,在陈祺发怔发愣的目光直视下,声泪俱下控诉道:“萧逆犯上,官海潮又谋你江山,你我孤儿寡母,身边剩得一堆老弱,何以自保!”
“你速速联合湖阳、沅陵两郡兵力,调兵前来救驾!”
“时机不可错失!一旦让官海潮先发制人,你我……危矣!”
陈祺仿佛木人,听不懂太后话中之意,末了竟问了一句:“那官卿曾立誓一世效忠父皇,他怎会反叛?”
他还想着,约莫是淮阳有异动,一旦官海潮撤兵,他们便会大肆南下。可这只是一种最理想化的想法,萧弋舟始终与夏侯孝对峙,淮阳自保有余,若说南下,是万万不可能的!
太后呆住,她颓然地跌坐回榻,“你——你!竖子!”
她懊丧而悔痛,怎生出如此一个无胆无谋的孽障来!
“那官海潮话里玄机是什么!是效忠你父皇!他可曾说过一句,待你父皇百年之后,仍甘心屈居陈家之下,扶持你登基称帝!”
陈祺被吼得一呆,好像,官海潮确实没有如此说过。他皱起了眉,“母后,那您要儿子如何,儿子都听您的!”
太后深恨陈祺年幼时被宠得无法无天,后来闯下大祸,致使陈家不得不铤而走险,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如今他更是毫无筋骨,只图安逸享乐,还在丧期,昨夜里却又临幸了六名宫女,致使今日十几名大臣上书,要求暂时不许皇帝亲政。可太后深知自己是没读过多少书的妇道人家,军机大事,她一个女人也拿不准,她唯一想得到的办法,就是至少,要将官海潮曾经搬走的数万兵力再夺回来。
她的手指抵住陈祺血脉搏动的心口,强撑着力气说道:“我要你取出圣旨,调用两郡兵力,对官海潮施以威压,让他迷途知返,回到平昌。在他回平昌之后,我再设法暗杀于他。”
陈祺皱眉:“可是母后,官海潮走时带走了大批忠臣良将,我们身边眼下没什么人可用了,要派谁去,才能镇得住官海潮让他生畏?”
太后思及此事也是万分痛心,“可叹你父皇英明,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洞悉官海潮狼子野心,竟放心地让他带走了大半心腹猛将!”说罢又牢牢按住陈祺之手,道,“我只知晓去年秋祭之中,有一名叫令狐烨的青年小将,今年主持了秋祭围猎,魁首也输给他了,我看他倒像是英武之人!你若觉得也可,不妨用他。”
“令狐烨?”
陈祺也想起这人,说道:“围剿驿舍,险些杀了萧弋舟,他似乎居功至伟,是出了大力气的人,看着也像是忠心的,既然母后举荐他,朕就用他。”
听从太后建议之后,陈祺连夜起草诏书,命令狐烨先行一步至河岸上,领兵对官海潮实行威吓,随后命人去湖阳与沅陵二郡调兵救燃眉之急。
湖阳、沅陵皆于南面与平昌毗连,都是大郡,当年他父皇费尽心血,也才这两郡拿下,只可惜这两地人杰地灵,有士族扎根此处逾百年,素有雅望,郡中文士也多以之马首是瞻,虽然土地是占有了,可人心不齐,调兵非常缓慢。
然而,就在令狐烨前往威吓官海潮的第五日,便被策反了!
令狐烨于阵前倒戈,逃入了敌营!
太后与陈祺惊惶失措,跟着官海潮大军压境,逼迫陈祺退下皇位,这一连串的变故,费时不过半月。
龙座上,官海潮亲自一脚将软糯无能、只知眠花宿柳的陈祺踹了下去,太后冲出抱住儿子,官海潮拔剑捅入太后心脏,令太后当场血溅三尺毙命。
朝臣两股战战,跪地求饶,山呼万岁。
陈祺被一股热血喷溅满脸,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母亲!”他怕得发抖,连指着官海潮痛骂都不敢,颤抖着托住太后身子,热泪横流。
官海潮染血的剑指向了他,居高临下,“牝鸡司晨,干涉朝政,理应处死。我应许你父皇扶持你,可贤侄,扪心自问,这个皇位我比你更适合坐。”
陈祺敢怒不敢言,瑟瑟蜷着干瘦的躯体。
官海潮笑了几声,瞪了下去,百官退缩不敢说话。他对陈祺说道:“看在我与你父乃是故交的份上,贤侄,你的后半生,叔父会待你不薄,每日送几名美人予你,让你在长乐宫居住,你看如何?”
长乐宫是先朝太上皇所住寝宫,听着像是给足了礼遇。
官海潮盯着手足麻木、僵硬地跪着谢恩的陈祺,心头掠过的却是一些旧事。
他先父陈湛之死并不蹊跷,那日萧弋舟伸手替陈湛挥箭,致使箭头扎入陈湛皮肉,那并非致命伤,之所以后来休养一年都不见好,始终反复,便是昔日深得陈湛信任的官海潮的手笔了。他在陈湛稀缺的一味药里动了手脚,这药平昌难寻,只有几家药庄里才有,他从药庄购置良药,暗掺私药,兑入其间瞒天过海,每隔上个把月,便以献药为由,朝宫中送药。陈湛每次病情稍有好转,他的药便会送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