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傻到如此地步呢。
不知不觉,嬴妲已是泪盈于睫,她垂眸失笑一声,用手指随意将泪水抹了,端起白瓷小碗,浅浅地喝了起来,新煎的药烫得舌尖直冒苦味。
鄢楚楚在一旁瞧着她喝药,虽然平静不言语,可眉眼之间还是有些失望之色,她悄然走出了房门。
嬴妲喝完了腰,将药渣捡了,小心地倒在窗外花丛里,拿着陶罐去刷洗了一遍。
那避子汤药性温和,一点不伤脾胃,更不伤及女阴,嬴妲用完,除了有些倦意之外,没任何不适。
灶台修好了,烟绿又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傍晚便做了几样家常小菜,鄢楚楚知晓嬴妲初服药,怕她不耐药性,让她在房中用完膳,又对她叮嘱了些事宜,譬如今晚一定要同公子说的这事。
嬴妲只应着,一个人用完了晚膳,将残羹冷炙倒入泔水桶,便回来坐在寝房一团红烛光晕里候着。
夜风微凉,刮着雕花镂刻兽鸟纹的木窗拍打起来,响动不小,嬴妲去关了窗子,阖严实了些,一扭头,萧弋舟竟不声不响站在自己身后,脸色微沉,毫无声息,也不知何时进来的,吓了她一跳。
第30章 送狗
她瞬间惊骇得面失血色,双眸圆睁, 如瞧见了夜里破窗而入寻来采花的恶人, 手脚激灵了下。
他皱了皱眉。
嬴妲乖觉地走了过去, 将他身后的门也阖上了,这才小声问道:“出何事了?”
“我恐有半个月不会回来了。”
他如是说道, 盯着嬴妲渐渐涌起失望的神色,心下却恍然一松。
他走到了床边, 从床柱绑着的银丝铁线里将金刀匕首取了下来, “你警惕太差, 连屋子进了人都不知,要给你东西防身, 日后记得, 谁欺负了你, 拿刀捅他。”
说话间嬴妲已走到了床边, 乖乖坐了下来,萧弋舟取了金刀, 抬起她的一只脚, 左右比划看了下, 将金刀贴着她的腕骨藏了进去。
嬴妲问道:“那若是有权有势的人呢?”
“无妨,我替你兜着。”
她的长靴比腿骨要宽上许多, 那双纤纤玉足夹不住这么硬一柄匕首, 嬴妲还嫌那刀鞘坚硬硌得慌, 磨得疼, 萧弋舟蹙眉, 将匕首又取了出来,“让楚楚去再为你做几双长履,缝兜带在此处,将匕首日后贴身藏着。”
“我并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他屈膝半跪于嬴妲身前,郑重其事地嘱咐她安危之事,嬴妲鼻酸起来,忍不住坐起往前扑了过去,撞到他怀里,萧弋舟不设防,被扑倒在地。
嬴妲赧然无措,怕他磕伤了头,忙起身要探他后脑勺,手却被萧弋舟攥住。
她惶惶地撞进他黑如子夜的眼眸之中,一时惊怔,讷讷动弹不得。
未几细想,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事你不怕么?便敢撩拨于我?”
不待嬴妲说话,他便叹了口气,大掌将她的小手包得更紧,“回回喊痛的是你,见色起意也是你,你这女人……”
哪有。
嬴妲圆了眼睛,还想问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男人,上回喝醉酒之事他不认了?
“才不是我……”
他目光顿住,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平静如水。
嬴妲自己先气弱,“公子,地上凉。”
她坐起来,萧弋舟撑着冰凉的地面坐起,嬴妲顿觉威胁迫近,登时睖睁了,不可置信瞪着他。萧弋舟托起她的细腰扔上床榻,压了下来,嗓音低沉喑哑,犹自带笑:“十几日见不着了,怎么能在今夜放过你,我的公主,你在想什么。”
这还是他首回称她“我的公主”,嬴妲头皮发麻,害臊不安,小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这时她才想起应当与他说的那件重要之事,但跟着嘴唇便被他堵住,他的舌长驱直入,于她周身撩起烈火,帘钩因被猛然施力下扯而崩落,帘帐放下,少女嘤嘤娇呼尽数被吞没了……
嬴妲怕一大早起身时他又消失不见了,不敢深睡,身体恢复知觉时,才觉得身上重得犹如泰山压顶,她朦朦胧胧睁眼搂住了男人的后颈,腿蹭了下。
“萧弋舟,你怎么还在睡呀。”
“萧世子,你再偷懒,是要被罚的……”
“弋舟?”
她顿了顿,又极小心极小心地唤了一声:“夫君?”
他还没醒。
嬴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是真的还在睡着,昨晚一逞勇猛之后,睡到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可见是真累了。
嬴妲脑中乱成团,忽然想起,昨日与鄢楚楚聊的话,就在几个月前,萧弋舟的胸口被刺伤,几乎性命垂危。她的手仔细而谨慎地沿他们严丝合缝贴着的肌肤之间钻进去,摩挲他肩颈之间的肌理,到了胸口处又抚上来,熨帖挨着,摸索。
找了几处,终于在左上第二根肋骨处摸出了伤痕疮疤,破皮结痂,新生的肌肤,这里仍有一处凹陷,虽外表看起来无异,但摸上去却有一道不深的明显的凹痕。
她的心钝疼了起来。
这时便有一道戏谑带笑的磁沉嗓音自耳畔响起,“瞎摸什么?”
嬴妲一惊,忙要抽手,他却按住她的手,压到胸骨之处,“摸到了么?”声音低沉了些,更诱人了。
那伤口摸起来骇人,嬴妲都不敢说,只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萧弋舟忽然笑起来,“心疼了?”
嬴妲乖乖地点头。
他显得有些动情,俯身在她额头上啄了下,又沿着她的眼皮、脸颊吻下来,摸摸她的头发,这才翻身下榻,边捡起地上扔的撕成碎布的裳服,边无奈笑道:“早知道让多嘴的下人学会对此事三缄其口,你也问不着了。”
他府上下人都是多嘴多舌,爱探听旁人阴私的,怎么可能瞒得住,嬴妲心里想。
想着心事间,萧弋舟已将衣裳穿上了,取了佩剑便往外走,嬴妲这时才想起重要的事,忙张口唤他,“公子我有事要……”
他已经出门去了,门被关上。
嬴妲怔怔地,想爬下床,才一动腿,便觉得火辣辣地疼,羞耻地又缩回腿来。
萧弋舟走后不久,鄢楚楚捧着热雾腾腾的米粥和汤药来了,嬴妲心虚地接过来,小口抿着喝了,鄢楚楚坐在床边,见地上扔的碎布衣裳,帘钩也滚落在地,帘帐低垂都挂不住,便只昨晚房事激烈,嬴妲的担忧也是对的。
“那话你说了不曾?”
嬴妲心虚地嗯嗯回应。
鄢楚楚心下稍安,“公子说了什么?”
既开了个头扯谎,便只能编下去,她实在也怕,若直言自己恍了个神儿,错过机会,鄢楚楚知悉定要问责于己。鄢楚楚语重心长,说话时常如长辈在她跟前耳提面命,但嬴妲自小无母,父亲荒诞无稽,对子女都不事教导,几位皇兄尚且有太傅教习,她却只有一两个嬷嬷,也只讲些宫规礼节罢了,对她素来毕恭毕敬。自小长了副金贵身子,又养了副公主脾气,她反倒不喜有人对自己谆谆教诲。
“没说什么。”
鄢楚楚虽面露狐疑之色,却也没多想,含混地点了两下头,待嬴妲喝完药,便收拾了药碗,去了,又换蔚云来收拾。
蔚云将嬴妲扶下来,昨夜里闹腾得厉害,床褥须得拆下来洗了,蔚云还不忙着笑话,说得嬴妲脸色愈发红潮暗涌,最后只想着岔开话题,胡乱顺着蔚云的话问了句。
“穆氏女怎么?”
“穆姑娘知晓世子深陷都城,要发兵驰援,但世子传书了,让穆家按兵不动。”
蔚云能知晓的,也就这些了,嬴妲明白,一旦西绥有了动静,陈湛必杀萧弋舟祭旗。
“那位穆姑娘,也会从军作战么?”
“对,那可是西绥赫赫威名的女将军……”蔚云说罢,又惭愧扯了被褥走下来,将嬴妲绷紧的手握了握,“她一根筋,单相思而已,此话说了便够了,软软你千万不能多想。”
嬴妲也不愿多想,但她自惭形秽。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等了萧弋舟三年,情深义重,若他不是这么一根筋,执拗于一棵树上吊死的,早该知道圆融变通,接受穆姑娘一番痴心,如今在西绥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地手握重兵,做着他的世子,何必身陷囹圄,为她一个累赘冒险而来。
嬴妲心下难受,喃喃低语。
这一屋子人,都有可能因为萧弋舟冲出平昌失败,最终赔上性命,而他们来此的初衷,却是为了营救一个已没什么价值的亡国公主。
蔚云道:“软软,你既要这么想,我只能说,虽然那穆姑娘对世子痴心一片,但我们从没将她视作咱们主母,既跟了世子,便是与他一条心的,即便顶撞上萧侯,也是如此。别想多的,等世子这回从大营回来,咱们便要开始筹备离开平昌了,你若还有什么惦记的,不妨趁这时候多想想,我们能带走的都为你带走。”
嬴妲摇摇头,“没什么了。”
“只是小狼……既要走了,便养不了它了,我答应了楚楚姐不能出门,但我曾经有个故交好友,她是个好狗的,为人良善,蔚云姐姐能替我将小狼送她么?”
蔚云细想着,沉吟道:“那恐怕要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