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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是倾国色 完结+番外 (风储黛)


  藏于军报下的俊脸因为疼痛近乎扭曲,萧弋舟放下了手中了简牍,头一阵剧痛,眼前发黑。
  苏先生交代过以他的伤病状况不宜亲自出征上战场,为了这话,老父阵前驱驰,却为奸人所害。他满怀怒气和仇恨,不得已拔剑迎向敌人,斩下敌人首级。当时全凭胸中一口怨气,杀人分尸不过眨眼,静下来时,那颗滚落的头颅,头颅上怒瞪的双目,却总于独身人静之时闯入脑中。
  那人是软软同父异母的亲生兄长,亦是他的舅兄,是他的杀父仇人,一命换一命本该抵了,只是……
  “王爷。”萧煜提剑而入,见状疾步朝他走了过来,托住了萧弋舟手臂,皱眉说道,“您身子撑不住了,唯有夫人妙手金针能缓解疼痛,不如您早些回平昌尽快医治休养。东方先生也道,泽南只余穷寇,即便无主帅坐镇,以我等之力,杀贼破敌也如砍瓜切菜一样容易。您只管将此间事都交予属下。”
  这么多年情谊,深厚犹如山海,萧弋舟对萧煜、周清、濮阳达等人都是信任的。他犹豫再三,头疼之感却犹如洪水泄闸奔涌而来,手腕抵住了额头,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长长地深吸口气,“你去安排吧。”
  萧煜颔首,他下去之后,东方先生摇着羽扇走了进来。
  他走到萧弋舟案前,跪坐下来,双膝拄地,臀压于腿腹之上。
  “将军的头疾不能再拖下去了。”
  东方先生略通歧黄之术,几乎萧弋舟每一次浴血搏杀之后,都会头疼如绞,东方先生开的药方还是先前从苏先生遗留方子寻着,略改了下的,只能镇痛而已,不能治本。
  听闻苏怜卿又早已云游去了,只有一名亲传弟子尚可以寻到,那便是夫人。
  萧弋舟沉沉地垂着头,痛楚是间歇发作的,这时被压下去少许,他舒了口气,嗓音沉暗:“她回去之后,便没有再来看我了,也没捎信过来。她还生我气……如今,我杀她兄长,更不知拿什么颜面面对她……不治也罢。”
  东方先生沉吟说道:“头痛之疾可大可小,将军如今才不过二十余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若贻误良机,到了不惑之年后,恐无力压制,愈演愈烈,痛不欲生。将军想清了?”见萧弋舟无力地掀了掀眼皮,东方先生微笑说道,“在下若是将军,必快马赶回平昌,下跪,磕头认错,求夫人施针相救。”
  “……”
  萧弋舟皱眉道:“先生愈发爱胡扯了。”
  “被褥细软已为您备好,”东方先生起身,在萧弋舟诧异地望来目光询问“我要那东西做甚么”时,他抚须而笑道,“今时不同以往,只是您自己还拿自己身子当铁,实则已外强中干,在下方才那话确实胡扯,将军眼下——连快马疾驰的力气都没了吧?”
  就连将太子绑到跟前,萧弋舟提剑杀人,都全由胸臆之中一股仇恨撑着,剑都几乎已握不住了。便是已痛到这种地步,还要逞强,面子上死不输人,骨头倒是极硬的。
  军中大多已知萧弋舟身体状况,他在前线所向披靡,英勇无敌,但身子骨几乎已耗干,必须回平昌静养,他们也都体谅。这几战灭了林氏主力,余下的虾兵蟹将处理起来,已并不棘手了,没有主帅也能大胜。
  萧弋舟被安排入了马车,驾车往平昌去。
  车夫是萧家御奴,萧弋舟罕少坐车,瞧着却觉得眼熟,那车夫年事已高,双目浑浊,一笑露出一口烟熏黧黑的褐黄牙,“世子坐稳了,前头那段路石子可多。”
  还称他“世子”之人——萧弋舟皱了眉,“我见过你。”
  “是,”车夫笑道,“小人以前就是为侯爷驾车的,当日世子爷从彭城迎娶新嫁娘时,也是小的驾的花车,世子命人在沿途官道上铺满了石子,故意使得马车颠簸……”
  萧弋舟顿时俊脸微红,退回了车中叱道:“少说话,看路!”
  “是。”
  车夫紧赶慢赶,费时许久才回到平昌。
  沿途木叶萧萧,已是南地八月中秋了,河水滔滔东流去。
  萧弋舟下了车,步行走入宫中。
  接待他的是宫中几名婢妇,领着他前往凤章宫。
  一路上萧弋舟始终心头纠结,既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眼见得凤章宫主殿巍然在望,他终于停下了步子,“王妃何在?”
  几名婢妇对望一眼,相顾无言。
  萧弋舟又沉声问道:“王妃何在?”心头忽然涌起一种不妙之感。
  他欲掉头离去,一婢妇站了出来,“王爷您才回来,自然要先见过高堂……这是中原的孝道。王爷如今问鼎中原,一些规矩还是要依了中原的好,王妃、王妃也必定能体谅的。”
  萧弋舟抿住了薄唇,盯了那婢妇几眼,黑眸阴鸷,只迫得人倒退数步不敢直视。
  萧弋舟冷哼了一声,振袖而去。
  凤章宫外,平儿正在台阶下滚着皮球,遥遥撞见一人,身形高大,面容熟悉,疾步如风。小孩儿登时支起了小脑袋,甜甜朝他唤道:“爹爹!”
  萧弋舟也见到了平儿,他短胳膊短腿的,却朝他奔来,他双目一亮,笑着将儿子叉着腋下一把抱起了起来,抱入了怀里,“还记得爹爹?”
  平儿用力点头。
  萧弋舟哈哈一笑,在他肥圆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大口,“乖平儿。”
  他抱着平儿走入了凤章宫。
  嬴夫人早已听说萧弋舟归来了,随意命人备了几叠菜,绣球乾贝、豉汁烧笋、油焖草菇、蜜饯红果,备好菜之后,便唤萧弋舟入座。
  本来其乐融融的归家宴上却少了一人,萧弋舟抱着平儿坐下来之后,四下望去,始终不见萦绕心头的一抹倩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来。他垂目捏了平儿软嫩小脸,笑问:“你母亲怎不来?去唤她过来。”
  平儿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不舒服。”
  “怎么了?”萧弋舟忽然抬起头,望向在一旁已入座、今日见他归来却没有丝毫喜色的母亲。
  从步入皇宫开始,所见所闻都让他感到同往昔大不相同,甚至十分压抑,婢妇对他欲言又止、拐弯抹角也罢了,母亲却没好脸色,愁容不展,分明摆了席,却丝毫不见喜色。
  萧弋舟的心忽然重重地沉了下去,“母亲,平儿说沅陵身子不舒服?”
  嬴夫人望了眼他,神色冷淡,并不说话。
  萧弋舟将平儿搁在另一只凳子上,长身而起,“我去萃秀宫见她。”
  “站住。”嬴夫人蹙起了眉徐徐起身。
  萧弋舟握紧了双拳,手背已青筋毕露。
  嬴夫人此时颇为沉怒,“我着人送入军营的信,你竟没有收到?”
  萧弋舟呆住了。


第89章 极端
  萧弋舟冷静良久, “母亲送信给我?”
  嬴夫人睨着他, 冷然说道:“沅陵已不在宫中了。”
  萧弋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嘶声叱道:“母亲骗我。”
  她一向乖乖的, 即便偶尔不服从他的安排,也会找到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待着,一向不给他惹麻烦, 一向,是最让他安心的娇妻。
  前线搏杀之际, 因想到后方有柔软贤良的娇妻,他的心便从没有不踏实过。
  或许是她待他太好, 让他渐渐地恃宠生骄, 从没想过有一日他回到家中她竟会不在。这种安心之感太过误人。
  平儿在此,嬴夫人没有直言,深深地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朝身后绿瑚递了眼色。
  绿瑚将藏于袖中备好的信封取出,递给萧弋舟,萧弋舟血液冰冷,面孔僵硬地接了过来。
  嬴夫人趁他拆信之时道:“她为你我各留了一封信,但想必都是一个意思,她走了, 让我们不必寻觅。”
  拆信的手僵住了, 他缓慢地抬起了头, 双目如火, “不可能, 母亲骗我。”
  她怎会离开他呢?他的小公主是如此的纯良柔软,连开他玩笑都舍不得。
  嬴夫人眼波淡淡地凝着他,“我问她,在焚阳之时你对她做了甚么,那数月她脸色都不好,终日不得展颜,她也不说。不说我也能猜出,你又惹了她。”
  在萧弋舟面容上的最后一丝镇定被悉数瓦解之时,身旁,裳服一角被一个小人儿往下扯了扯,萧弋舟低下头,小孩儿正仰着脸望着他:“爹爹,弟弟……”
  犹如肺腑之中骤然抽入一贯冷气,萧弋舟憋得钝痛不安,“母亲……”他惶惑地望向嬴夫人。
  嬴夫人道:“沅陵走前,已怀孕数月。”
  “是在焚阳怀上的,孩儿状况不好,那烟绿因为对你心有留恋,因为别事迁怒沅陵,对她用毒,害她母子险些丧命。”
  这还不够,嬴夫人一句一句都如同扎在萧弋舟心上,他渐渐地绷起了手臂青筋,熟悉的头痛感溯洄而来。
  “你去吧。”嬴夫人看着他,“萃秀宫之中兴许还有蛛丝马迹。我已派人四处去寻,本以为或能在你回来之前寻回沅陵,只是不知她怀有身孕,一个弱女,竟能跑得过快马,饶是我已命人四海之内遍地去寻,也没有寻着。这其间我又朝军中寄了数封信,可你却没收到。”
  军中家书常有走失,萧弋舟拔营奇袭,如电掣雷击,一两日便要动身辗转到下一地,嬴夫人送的信,阴差阳错之下,他确实没有收到。否则他怎么可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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