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长安城头月向西 完结+番外 (桑狸)


  轻轻推开门,父亲在一片卷帙中抬头,神色中有些微的茫然,好似我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冥思。见是我,他轻舒了一口气,勉强地在面上浮起一抹笑容:“孝钰,找爹有事?”
  这样温眷闲雅,饱读诗书,知礼识义的父亲,怎么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去害死自己的恩师和好友。
  我只觉胸前梗了一股气,压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了,但还是笑了笑,反身让门前的仆从和侍女到廊院前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轻轻将门推上。回身在父亲案桌前的木椅上坐下,在他微微诧异的视线里,缓慢开口:“爹,你……为何要出卖尹氏?”
  父亲瞪圆了眼看我,面容一时阴晴不定。
  “孝钰,你……你胡说些什么?”
  我紧攥住了手里的丝帕,为父亲流露出的忧悒痛苦而心恸,他的鬓发在烛光里隐隐透出银白,眼角眉梢也起了细细的皱纹,他老了,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春秋鼎盛,能与当朝左相争一争高低的时候,悄悄地老了。
  我们两个都未语,父亲看了我一阵,默然将视线移开,了然道:“原来今天下午在书房外的人是你。”
  窗边一枝红梅婆娑伸展,带着一股凄婉的妖娆。父亲盯着那一株红梅看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好似染了一丝夜色的苍茫,略微沙哑而粗嘎:“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安份地待在吴越,偏要北上长安来求什么功名。”
  吴越自古是岭南偏郡,当年的沈氏先祖追随太、祖皇帝为萧家打下了这一片江山,获封吴越侯,封勋世袭,位列四大世家之末。可是祖先的荣耀并非每一个子孙都能得以享受。到了父亲这一辈,嫡庶分明,作为庶子的他自小便不被重视,即便再出类拔萃,也注定跟侯爵无缘。
  血气方刚的父亲北上长安,考取了功名,家中听闻也仅托人送来了“甚好”二字。
  父亲当时官拜吏部侍郎,最大的夙愿便是能有朝一日功名显赫,手握权柄,令天下人都不能再轻视他。
  人人都以为那时的沈侍郎与尹相最为投契,殊不知他与时任国子监祭酒的姜弥私交也颇为笃厚。
  甚至于比起前者,父亲觉得跟姜弥更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姜弥出身寒微,自幼为挣生计干过许多贩夫走卒的活计,见识很广,人也圆滑,就是肚子里没墨水,因为这事没少受同僚耻笑。
  本就是靠裙带爬上来的外戚,又多谄媚,早让很多人眼红,揪着这第一点使劲地作贱嘲笑。
  姜弥虽说脸皮厚了些但也经不住人家整天拿着他的短处说事,便纡尊降贵拜了父亲为师,时刻请教些诗词歌赋。作为报答,姜弥赠了父亲一份大礼。
  那时,母亲安阳公主到了出绛的年纪,偏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整天只知阿谀奉承的俗人。姜弥通过自己当时还是婕妤的妹妹买通了母亲身边的侍女,往宫里传了几册父亲素日练笔的诗集。
  待觉得酝酿得差不多了,便让侍女撺掇着母亲去看百官入朝,父亲当年丰姿俊朗,清秀飘逸,任是哪家贵女相看了都会忍不住脸红,自幼锁在深宫里的母亲又岂能躲过他的魅力。
  因此,往后便有了安阳公主非沈大人不嫁的传言了。
  其实这门婚事,起初嘉佑皇帝是不赞成的。
  母亲贵为嫡出的公主,即便下嫁,又怎能嫁一个没有勋爵,又不受家中重视的庶子。而这一切,便是在那个时候悄然埋下了伏笔。


第46章
元乾二年,吴越有匪寇作乱,袭击了出游的侯府车队,截杀了吴越侯世子沈栩。这是明面儿上的记载,而实际是姜弥在得到了父亲的默许后派人伪装成了作乱的匪寇,暗中潜入吴越,直接目的就是要取那挡在父亲前面的吴越侯嫡子的性命。
  其实祖父正妻生有两子,长子遇袭时幼子才五岁,按照宗法礼训,应由嫡子继承侯爵。但当时姜弥派人去了趟吴越,将父亲和尹氏关系,以及当时公主的青睐及婚事的阻碍原原本本地说了,半是劝告,半是胁迫,再加上当时嘉佑皇帝确实有意成全自己亲妹妹的婚事,面前又有了这么一条水到渠成的大道,虽然知道姜弥的行为不合规矩,却也是默许了。祖父活了大半辈子,知道形势比人强,便顺水推舟成全了父亲,上表请求将吴越侯勋爵传袭给自己的庶子沈檀。
  至此,皆大欢喜。
  我能想象,虽然当时父亲与尹氏的关系堪说亲密,但在他人生的关键节点上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却是姜弥。
  父亲熟读圣贤书,内心明白何为忠孝节义,但现实的窘迫又将他撕扯到了截然相反的境域。他内心矛盾至极,一方面向往尹相那般光明磊落,正直忠君的圣人作风,一方面又沉溺于姜弥用阴谋手段为自己算计来的荣耀富贵。便是在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左右挣扎中,岁月安然到了清嘉四年。
  清嘉四年,江淮一带爆发了瘟疫,贪官污吏私吞了药材粮草,朝廷迟迟未有动作,民怨积聚,渐成气候,开始四处作乱。待烧杀劫掠了一阵子之后终于上达天听,震惊朝野。嘉佑皇帝派左相亲自前往平乱,那时江淮聚集了许多从周围州郡逃窜来的亡命之徒,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个从吴越来的落入了尹相手中。
  此人经历诸多磨难,惜命得很,为了活命,供出了当年受雇在吴越干下的一桩命案……我不知那时尹相是如何想得,他是想袒护父亲将此事掠过不提,还是要大义灭亲以正国法。但回忆起来,父亲与尹相渐生隔阂,变得不像从前那么亲密大约也是从清嘉四年开始得。
  后面的事情父亲不愿再提,我也不想问了。因一切已如是,过分追究细节又有什么用呢。时至今日我才可以确定,当年的尹氏叛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冤案。尹太尉从未有反意,而尹相也全然是为了自保被逼反了。罪魁祸首就是姜弥和……我爹。
  父亲好似一尊雕像,静默地坐在案桌后,目光涣散而寥落。
  我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问:“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他僵硬地摇了摇头。
  油灯上的烛光闪烁了几下,寐暗地映入人的眼中。我脑中转过了许多念头,尹相,尹舅母,怀淑,……意清。
  “意清他……从十四岁起被父亲养在身边,人人都以为他是父亲的私生子,可其实,他……”我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他是尹相的遗孤,若是有一日知道了真相,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父亲的嘴唇嗡动了几下,面色苍白晦暗,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能面对这一切的又何止是意清,还有怀淑,他知道么?原来,害他骨肉分离,害他失去了储位,害他九死一生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奉若师与父的那个人。
  我霍然起身,背对着父亲说:“女儿……要回宫了,母亲那边劳烦爹去解释解释吧。”
  门甫一推开,一股夹杂着霜气的寒风迎面吹来,将裙裾缎纱卷起。
  冯叔一直跟着我到了门前,临上车辇时,他殷殷切切地问:“今儿才刚回来,怎么又要走?不是说要在家住几天吗?”
  我微低了头,“没什么,意初不是已经好多了吗?宫里还有许多琐碎事要理,我待不住。”
  “那……好歹吃了饭再走,冯叔今儿做了许多姑娘爱吃的菜……”
  我歪头看冯叔,他老迈的面庞上满是褶皱,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殷切的光,正亮亮熠熠地看着我。我勉强地笑了笑:“冯叔,天凉了,你快回去吧。”
  冯叔脸上掠过一阵失望不舍,却还是强颜欢笑地将我送上了车辇,守靠在车壁前,嘱咐道:“那姑娘好走,若是想家了就回来。咱家侯爷现如今也是有实权的人了,大公子又忒得争气,听说要高升了,又要跟郡主成亲,咱们家可今非昔比了,姑娘在宫里也别太委屈着自己。”
  我一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不敢看冯叔,只得将头扭到一边,略微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冯叔呵呵笑了,喃喃道:“人老了,是有些啰嗦……”
  我心事实在太沉,难以久待,便让内侍抓紧起行,赶在宵禁前回宫。嬿好在车里眨巴着眼睛看了我一阵,终是没忍住,问:“姑娘,咱怎么就这么回去了,不是跟太子殿下说要在家里住些日子吗?”
  马车行驶得极平稳,我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懒懒地说:“皇帝陛下身体不好,我总是放心不下太子,怕会出什么事。”
  嬿好嗓音清脆:“能出什么事,皇后与姜相那样手腕,内宫与朝里……哪还有能掀起风浪的人?”
  我不想搭理她了,将头歪到一侧,睁开眼盯着窗帷上悬着的姜黄丝绦看。心想,杀兄欺君、构陷当朝丞相、出卖军情、诱引外敌入侵……一笔笔算下来,按照大周律法,该怎么断。砍头,凌迟,还是满门抄斩。
  嬿好安静了一会儿,从包袱里摸索了一阵儿,找出一个方正的小木盒,她弯过身递给我,笑嘻嘻地说:“给姑娘收拾闺房,找出旧时你最喜欢的物件,快看看吧。”
  我接过来将木盒推开,见韧实的木盒里安静躺着一枚白玉同心结。铜钱大小的白玉中间凿了孔,以红丝绦穿过孔编出了同心结的样式,将白玉堪堪嵌在里面。因过去了许多年,丝绦有些褪色了,不复往日那种鲜妍夺目的红。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