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分明是已经查过宛平的谢知县了,卫安起身应是,跟着林管事出去,在花厅门口站了半天也没动弹。
近乡情怯,大约说的就是她此时的心境吧。
上一世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互相扶持一路走到最后,可是这一世却是她插手以后所以才有的接触的机缘,也不知道这一世她们的关系又会走到哪一步。
她踌躇片刻才上了台阶,隔着花厅里摆放的一架屏风,看见了穿着一身玉色衣袍的谢良成。
她还记得谢氏的风骨,这些传承了几百年的望族的人就算是境遇差到了泥土里,也总要维持风骨和气度,就像上一世她遇见谢良成的时候,境遇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可谢良成依旧收拾的干净爽利一尘不染。
现如今的谢良成也是一样,他应该是为了找弟弟已经许久没休息了,面上有遮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惫,可是精神却是极好的,礼数也极足,一回头看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照旧周到的道了谢,而后才道:“多谢府上援手之情……”
虽然他刚才一瞥之下,知道面前的是个很小的姑娘,可是照旧不敢抬头,很是诚恳的道:“不知道姑娘能否引在下见定北侯夫人一面……”
卫安站在原地没动,隔了一会儿才摇头:“您不必见我祖母,人是我救的。所以林管事才直接带您来了这里,却从角门进的府,也没引您去外院拜见长辈。”
谢良成其实进了内院就发觉不对,只是他也多少知道定北侯府情况特殊,因此还以为是老太太帮的忙,再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一个小姑娘这么厉害,不由就立即抬起了头。
卫安眼睛亮晶晶的,很努力的维持冷静和镇定看着他:“其实我也是故意的……”
谢良成盯着她看一眼,心里把她的话过了好几遍,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挨不着边的人,为什么会刻意伸手救人,因此也就等着她自己把话接下去。
卫安让林管事请他坐了,又告诉林管事:“您出去一趟,给我准备些东西,我下午的时候要出门,这里有汪嬷嬷和素萍伺候就行了。”
汪嬷嬷也是老嬷嬷了,卫安年纪又太小,倒是不用担心闹出事来,且卫安现在显然是在下命令,林管事知机的应是,笑着退下去了。
卫安这才斟酌了片刻,告诉谢良成:“坦白告诉您,我是在通州听说了一件事,所以才知道您弟弟走丢了……”
谢良成一直把这件事当是个意外,而且弟弟丢了,父亲又正倒霉,他急着找人,实在没心思把事情往别处想,听卫安这么说,眉毛就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相处多年,卫安已经很知道他的一些小动作代表了什么心情,略微笑一笑,什么也没说,低声问谢良成:“您知道伯父为什么下的锦衣狱吗?”
这下谢良成就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莫名,可是神情却仍旧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家父御下不严,因此让逃犯逃脱…”
“是御下不严,还是怀璧其罪?”卫安看他一眼,直截了当的说:“是不是真的御下不严,您当真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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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报酬
谢良成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一心一意先找弟弟,曹文固然胆大包天,可是他敢真的对携家人做什么的话,他自己只怕也要被扒下一层皮。
所以他听见卫安这么说,目光就沉了沉:“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为之?”
卫安叹了口气:“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她看着屏风上的图案,语调不急不缓:“其实说到底,大概谢家总觉得曹家是没那么大胆的,最多也就是把东西拿上去也就罢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难对付的,不仅是曹家,还有你们自己家里的人呢?”
她看着谢良成终于变了脸色,心里微微叹气。
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事,所以远没有上一世到后期的那样凡事都要往坏处想。
外头林管事匆匆忙忙的在门外站住了脚,回禀卫安:“七小姐,出事了……”
卫安看了谢良成一眼,不再藏着掖着,低声告诉他:“内忧外患,不知道伯父和伯母能不能撑得住?如果这一次不是我救下令弟,不知道伯母会如何?”
谢良成已经勃然色变。
卫安知道他已经起疑,点到即止的提醒他:“外患固然可怕,可是就跟你之前想的一样,只要伯父伯母好好的,就没那么可怕,可是内忧才是最主要的。须知多少人家都是祸起萧墙,并不是我故意巧言令色的挑拨生事,我也只是提醒您一声罢了……”
她最后理了理腰间垂下来的双色流苏,道:“我帮您也不是多高尚,只不过因缘际会得知了某些阴私…又恰好,我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所以也就管一管了。”
谢良成素来很聪明,在荆西一地被认作是谢家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一个,否则也不会有荆西美玉的称呼了,可是再聪明,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似有所指的话到底指的是谁,皱了皱眉头才看向她。
这就是重生的好处,上一世那里能指望义兄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卫安忽然有些恶趣味,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不如世兄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令弟丢的这样巧。也可以多想想,人家都说嫡庶不分是祸家的根源……”
谢家子嗣不丰,谢家大爷少年就陨落了,二爷虽然活的好好的,却是个不能起身的病秧子,底下还有谢良成的父亲三爷,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庶出的四爷五爷。
话说到这里,就不必再说了,谢良成像看一个怪物似地看了卫安半响,才问:“姑娘好像对我家的事情知道的很详细。”
卫安想了想,就笑:“因为有人知道的很详细。”她不忘往谢五爷身上再泼一盆脏水:“不瞒您说,我家和曹家纠葛甚多,据我所知,谢五爷好像同曹家关系也不错。所以……我也只是希望谢三爷解决这些以后能投桃报李……”
有目的的帮手,比没有目的的施恩叫人觉得好接受多了,谢良成松了一口气,认真的对卫安保证:“姑娘放心。”
一面却已经站了起来朝卫安拱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卫安只是笑着摇头,等人出去了,汪嬷嬷才趁机问卫安:“您都说些什么呢?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又忧心忡忡的:“姑娘,现在您怎么还有心思去参与人家的事?咱们自己身上就虱子多着呢……”
卫安知道汪嬷嬷的担心,她自己身上的事就已经够多了,情况实在不算妙,可是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去插手谢家的家事,怎么看都有些丧心病狂。
可是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她当然能只顾自己,像上一世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冷心冷情,看着谢良成彻底倒霉,然后跟上一世的轨迹一样,在南昌高高在上的对谢良成伸伸手,就此又得到谢良成的信任,换取丰富的报酬。
可是那样的话,上一世她跟义兄的情谊算什么?
何况,谢家三房不倒,义兄能给的报酬,远比上一世的还要多。
她笑着朝汪嬷嬷摇摇头,见汪嬷嬷不问了,才问林管事:“出了什么事?”
林管事连忙收回心思,站在她旁边有些为难的说:“南昌又来了人…”
卫安还以为是外头审冯家的案子有了进展,没想到林管事开口说的却是南昌,站定了脚看一眼同样疑虑的汪嬷嬷,顿了会儿才心情复杂的问:“来干什么?”
林管事更为难了,陪着笑摇头:“这…这不好说……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合安院安静得有些不像话,卫安转过回廊,就看见花嬷嬷站在廊庑处,见了她来,花嬷嬷也没跟从前那样笑,叹了口气替她打起帘子:“老太太等着您呢。”
屋子里头也静的有些过分,弥漫着叫人难堪的尴尬气氛,直到见了她,卫老太太面上的神情才稍稍放缓了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重新对底下的刘嬷嬷道:“说什么孝顺?真要孝顺我,我已经说过了,留七丫头在身边伺候我就是他的孝顺了。”
刘嬷嬷一脸的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五老爷的意思,七小姐这些年到底跟父母太生分了些,女孩儿家年纪也大了,在父母身边,总是要更妥当一些……”
卫阳清从前很少忤逆卫老太太的意思的,尤其是出了明家的事以后,他恨不得对着卫老太太百依百顺,为什么却在卫安的去留上,少见的坚持的过分?
卫老太太不明白,心里的恼怒却半点不少:“这些话也只好去哄小孩子,我既说过不许去,就是不许去的。他若是心里不服气,觉得我阻碍了他父女亲近,大可去都察院告我一状。”
这是什么话,刘嬷嬷为难至极,也不明白卫阳清到底是犯了什么倔劲儿,这些日子没一刻安生,跟郡主大吵一架还把郡主的许多仆从都给处置了,又跟郡主闹了许久的别扭,现在又勒令她来京城说服老太太把七小姐接去南昌。
可从前没人要的七小姐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吃香了,现在卫阳清那边非得要她过去,老太太这边却又一定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