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一切,面对晏昌旭……
她牙齿大颤,努力压制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一一与剪彩的人握了手。
那只手还如记忆中的一般,掌心柔软厚实,指腹却粗糙多茧,那是常年筛米的原因…
该来的总会来!
她握住那只熟悉的手,蓦然收紧,抬头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如蓦然一瞥,冷漠淡定,他是顾氏的人。
自此以后,了却前尘,她和他,再无兄妹之情。
第五十六章 娶亲
这几日终于守得雨过天晴,连绵不绝的雨势再没好意思不依不饶,匆匆退场。
旭日东升,惠风和畅,晏九九心情大好,只是娘亲感染了寒气导致风湿复发,膝关节犹如万只蚂蚁啮咬般是噬骨的痛楚,这几日不常走动,更别提出门。
晏九九万分忧虑之时,心中又显露出狡黠的庆幸来。
这样……娘亲与那奸人就不会碰面了。
前几日剪彩时的场景她记忆犹新,那黑发黑眸的男子一席赤黑色立体剪裁锦缎西装,羊皮皮鞋,从手工上看应是意大利的一流工匠所出,金玉装饰她只一扫而过,心中暗自掂量一番,应当价值不菲,这顾家对他不错,好在认祖归宗了,只是那日在法租界被他挟持的画面又窜了出来,看来他是十分听顾心慈的话……
晏九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窗外的白荼花大有零落的趋势,果子早已让初晴和丫头们采摘了去,那新鲜的果脯还要经过四五道零零碎碎的工序方才做好,这几天娘亲因着病痛寝食难安,到时候奉了这果脯尚能开解她的胃口。
早在她出生之前已经民主,这洛城又是主要城市,虽保留了租界的原建筑但其余位置都被化为大大小小的方块以方便管理,方块之间又是长短不一的街道,只是这街道分繁华与萧索罢了。
至于奥莱酒店所在的淮海路是甚为繁荣的中心主干街道,车水马龙,鲜衣名车,应有尽有。
“启璇,我瞧着洛城这边只有比宛平更热闹的了!”傅婉容喜从中来的样子,“你应是省得的,这几年宛平城乱的紧,爹爹本就对我的出进极为严苛,这下好了!彻彻底底给我颁了一道禁足令!”
晏九九本想安危她一番,可看傅婉容正高兴着却不想说些子扫兴的话,附上柔荑的酥手迟疑间又覆了上去。
“要不是今日要去吃酒席我很不得带着你逛逛去,近日来据说有耍把戏的到城里来了,我打小就喜欢那些稀奇玩意儿……”
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傅婉容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她是半道子才认祖归宗,不似傅家从小便是诗书礼仪,样样精变着教导,小时候街头巷尾的娃娃们一起皮的那些事儿是为驷马高门的世家所不齿的。
可不料傅婉容却反握了她,激动道:“可会多呆几天?我小时候总爱偷偷去看这些子玩意儿,每次把我身边跟着的那些丫头护卫们吓得半死,我又不准他们说……”
晏九九闻言只觉得两人更投缘了,“妹妹若是想看,莫说是他走了,就是他没来过我也想法子给找了来!”
“好姐姐!你且莫说这些子话了,我可不想你的一世英名毁在我手里落得个玩物丧志的名声!我们还是按照…”傅婉容劝着声音渐渐小去,她无声对着口型,“老规矩,悄悄去!”
傅婉容咯咯的笑,悦耳动听的声音似那车厢正前方挂着的一段左右晃动的银铃,副驾驶上阿辰回头瞧着姊妹二人不明所以,前方聚集的人流随着车身靠近渐渐分作两股开去,汽车缓缓迫近奥莱酒店大门口,赤红的十米宽地毯从酒店外十米一直延伸到酒店里看不见终点。
门口拿着鎏金白花册子的西装侍者对着请柬。
红毯上陆陆续续走过受邀的宾客,其中大有晏九九所识的世家小姐与少爷。
或衣香丽影,红唇香鬓;或腰若约素,小家碧玉;或郎才女貌,占尽风流。
外围是各大新闻报社的记者和看客,照相机咔咔作响,白炽的灯光晃的她眼睛发花,她十分反感自己暴露在众多目光之下,可晏九九还是与傅婉容相挽从红毯走向酒店的大门,大门前站在三排黑白着装的侍者各司其职,一如她与这世家子弟应做的一般,端庄的微笑,优雅的挥手,所有的一切都与明天各大报社所出的新闻内容息息相关……
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如果开始了第一个谎言,那么接下来就会有无数个谎言来圆一个又一个反复循环的谎言。
譬如沈家的大小姐和今日这场婚礼上的主角之一——张弘宪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到底还是一场商业阴谋,也不怪沈敏瑜来找她,顾家既然又打出法租界破茧成蝶的野心,那么自然也不怕多沈家一个开胃菜,沈家老爷子虽然健在,但是以沈敏瑜的资质来看,可谓是岌岌可危…
帮还是不帮?
对了请柬送了礼金礼品她和傅婉容一齐进了大厅,唇边一抹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她金家在洛城尚且依靠景家方才稳打稳扎,如何去管别人的闲事?
虽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她眼睛终归是落在‘可怜’上。
沈顾两家交际圈甚广,到场的达官贵人不乏政府官员、商界大亨和行走江湖之人……
在这珠翠环绕的人群里,晏九九心中暗想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她和婉容只扮作这人群里极其平常的富家子弟一般,毫不扎眼,她只想快快结束这场筵席,莫再出任何差错。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呼她循着声音去瞧,此时新娘新郎还未出场,会是什么引起了一阵喧哗?
是人。
那宽肩窄腰的黑发男子站在人群中间,鬓角干净利落,一席玄黑色礼服,胸口别着暗朱色的方巾,他好似轻易就能找到他想要找到人一般,目光流转之间便与晏九九视线相交。
晏昌旭!
晏九九杏眸微睃,手中半杯红酒有些晃动,她不自觉的抿了一口红酒,扑面而来的醇香直抵鼻尖,她感到一阵麻木,视线飘向二楼去,却不想二楼站着一位蓝衣男子,正是景施琅。
她到底是到了几辈子的霉运?同一时间碰到两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再回头人群中的男子早已不知去向,景施琅却走向二楼顶头的一条走廊,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正盯着那条两三人围着的过道思索,晏昌旭不知何时上了二楼也朝那走廊走去,因着走廊里人多便无人注意这其中的微密蹊跷。
晏九九想跟上去一探究竟,那黑衣男子又回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心中一震,那张熟悉的脸与记忆中温暖的小脸重合……
他从未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过自己!
“启璇……”
“啊?”
回眸,是傅婉容关心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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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蹊跷
晏九九尽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毫无破绽。
二楼各处站着不少珠光宝气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哪里会有人注意到擦肩而过的人影?
景施琅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二楼尽头的里廊,脚下是打小菱形拼凑的黑白图案,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夺彩,恰如仰望星空时那漫天的星子就近在眼前,昂贵的天然水晶在人类所发明的电光下五光十色,折射出异常美丽的颜色,像月光,像蓝云,像清水,像喁喁低语中最纯净的温柔。
晏九九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眼眶却骤然跑进一个人影来。
“诶!”她喜道,“书宁姐!”
那女子回头,长眉细眼,笑容明妍,一身白衣像新雪静悄悄的覆盖在娇羞的花朵上,她是湖中垂首梳妆的天鹅,高贵优雅。
“启璇?”江书宁拿过侍者托盘中的一杯香槟,“怎的不见施琅?今日你们没有一起来吗?”
晏九九故作羞道:“并未曾见他,想是公务繁忙吧……哦!对了!书宁姐!这位是宛平城的傅小姐,家父与世伯是至交,我与傅小姐投缘,这几日到洛城来玩便在我府上住着,只是我最近诸务缠身,招待不周,又怕她一人面对屋舍家仆了然无趣所以一同前来这婚宴瞧过热闹。”
江书宁与傅婉容笑着打了个照片,两个女人皆是将对面的人审视一番。
江书宁暗自称傅婉容规矩学的十分齐全,端庄娴雅不似小门小户,心中生出几分好奇的猜测来。
“傅小姐这般好的教养,书宁真是惭愧了!”江书宁颔首微笑道。
“江小姐过誉了,我家在宛平城,并非什么兼朱重紫的高门大户,只是儿时起便在族学里跟着师傅念书,因而认得几个字罢,母亲又与我讲过《女诫》,因而省得些规矩。”
回答滴水不漏,很是稳重,江书宁不禁生出好感来,若是傅婉容没有说族学和《女诫》,她尚且相信眼前峨眉淡扫的女子也许是普通的大家小姐,可族学却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置办齐的,家里没有个百八子弟来哪里需要办族学?且不说过去这族学对先生的要求尤其之高,而且许多名门望族是不会找外面的先生,多半是朝廷里致仕的元老或者家中进士出身不想为官的子弟;再说《女诫》,常常也是那些官宦家小姐及笄之前要熟读的众书之一,现如今还保留着这些传统的应是那些满清大臣的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