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恍惚中,好像摸到了她那原身蓬莱剑,手在触及蓬莱的时候,只觉体内的痛,好似开了闸口的洪水,呼呼啦啦全从手边挤着流了出去。
有一刻钟,她恢复了过来。
沈城吓个半死,弄了一条湿漉漉的帕子,拍到了她头上。
“小祖宗诶!吓死我了!我都半死不活了,你也半死不活可怎么办?!”他说着,还咳了一口血。
是不好办,大夫找不得,一个半死不活地照看另一个半死不活的,没人追杀,也过不下去。
裴真握着手中古剑,似有所觉。等到第二日,她发过几次病,又恢复过来几次,她明白过来。她将身上携带之灵力存入古剑,身上的痛就会减轻。可古剑如今没有她在其中,所能存放灵力的时间很短暂,她须得来回转移,肉身免不得要受罪。
尽管如此,这股疼劲就像是一堆米山,疼一回就像吃了一顿,这才算少一点,转移了不是没有了,只是临时搁置罢了。
她弄清前后,倒是松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先把沈城稳定下来,他的毒已经游走全身,半月是撑不住了,这样耗着,能撑五天怕都是奇迹。
金氏医馆以解天下难解之毒为名,落脚邯郸五年,声名远扬。且金氏身后有不知名的势力撑腰,沈城当时前来邯郸寻金圣手,便是看中了这一点。
只要金氏医馆接手了他的毒,毒不解完,不会让任何人加害于他。
沈城中的是黄泉茄叶之毒,虽毒量极小,但毒性巨大,这样的剧毒,江湖上尚未听说谁人可解,以金氏医馆在解毒一道上的张扬,必然接手。
他们之前只想着,要上门求解,若是反过来让金氏上门呢?
裴真把想法同沈城说了,沈城倚在床上惊讶看她,“小祖宗,脑子好使啊!从前怎不开口提点我?说不定我早就...咳、咳...开宗立派了......”
裴真递了水给他,转身去了金氏医馆。
金氏医馆的人一听是黄泉茄叶,二话不说就应了,她又把沈城的困境说了,金氏的主事带了二十几人亲自来接,有男有女,无不长相俊美,打扮得鲜亮脱尘,连给沈城备的马车、被褥,也都是官宦大族才用得上的。
沈城见那架势傻了眼,悄悄同裴真说,“中个毒也分三六九等,难怪黄泉茄叶有市无价!不知沈坛花的钱,都让我享受上了,他晓得作何感想......”
话没说完,被一位肤如凝脂、腮红如桃的白衣女子上前,柔声提醒了一句,“沈大侠,少言调息才好。”
沈城眼直了,耳朵酥了,哪有不应的道理,又不好开口回话,只点头不迭。
裴真笑看一眼。
等到亲眼看着沈城进了金家,那些埋伏一旁的人束手无策地干瞪眼,裴真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金圣手确实不在,主事的人把沈城单独安置了一个小院,专门派了三男三女六人前来照顾。他们自然不敢胡乱医治,用金圣手留下的压制药,调了一碗,给沈城分三次服下,沈城当天便没再吐血。
他高兴起来,同裴真道:“我沈城活了三十四年,还没享过这样的福!死也无憾了!”
裴真瞥他,见他又殷勤地同前来送茶水的姑娘道谢,道:“你好生解毒,我先去了。”
沈城讶然,“小祖宗,你去哪啊?我这好不容易享福了,你不跟着享福啊?!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苦,不赶紧趁此机会享福,等我下去了,可没法面对盛元祖、武固祖、良......”
裴真扶额,“别数了。”
她道:“我这副肉身,是那冷名楼的杀手所有,方才街上,冷名楼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她随着沈城往金氏医馆来,半路上有人特意撞了她一下,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朝她皱眉又眨眼,满脸担忧,塞了个纸条在她手里。她取开看了,纸条上写了个地址。
把纸条递给了沈城,沈城看了恍然,随即又皱起眉来。
“那小姑娘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便是跟他们回去了,冷名楼的人,能不起疑?”
裴真说那倒无妨,“只说中了怪毒,便是了。”
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沈城还是有点不放心,上下打量她这副清瘦的身体,“好看是好看,可是,是个小姑娘家呀,都能当我闺女了!吃了亏,我怎么下去见......”
裴真无奈地看他一眼,指了剑,“我带着蓬莱。”
“也好也好。”沈城赶紧道,“就是别让厉莫从瞧见了,他见过。其他人应该不怕,蓬莱一直在沈家,没多少人见过的。”
他说着又想起了旁的,“赶紧离楼是正经,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什么条件。你先应下,回头同我说,我想法子,可不能让小祖宗你吃了亏,不然......”
他没继续说他那口头禅,从衣裳夹层抽出了几张纸,这可不是普通的纸,是宝钞。
“随身的家当都在这了!你先拿去,顶些事也是好的!”他一副舍不得也舍得的架势。
裴真哼笑出了声,“四两又八百文,够买马鞍么?”
沈城呛了一下,“身上不就这点了吗?你也知道的......早知道小祖宗你要现身,我当时该多留点。”
裴真不理他,也不要那点子钱,同他说了说冷名楼的事,得了他一车的嘱咐,提着剑去了。
彼时等她的,正是未英。
☆、第10章 吸她入肺腑
? 未英同未采,当时正执行一桩灭口取物的任务。他们追踪的人行至邯郸附近,未采现身沈城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将追踪目标顺利解决,从其手中取走了那伙人护送的一匣子东西。
匣子里是什么裴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这所谓的灭口取物,在她眼里,正经就是杀人越货。
她本以为未英身在其中,也是如未采一般狠厉冷情之人,只是一路同未英返回九江冷名楼的本营,竟发现这孩子虽手上人命不少,却是个对未采言听计从的。
尤其她发病那几次,未英焦急的照料让她不免想,他才十三岁,若是自己肯拉他一把,他会否能跳出泥潭,重新做人?
行至一村庄时,她故意让未英去村中讨热水,她跟在他身后小心看他行事,她没想到未英对那些村民竟十分客气有礼,就像哪家私塾的学生一样。恰有一户人家夫妻吵架,男人抡起了斧头,女人冲进厨房拿起了菜刀,她当时都有些傻了眼,未英却在从旁路过时,非但没躲,反而若无其事地上门讨水,那会儿,他可已经是讨得了水的。
那夫妻二人正是火气上头的时候,当然不会给未英水,只是被未英这么一搅合,砍杀的气焰立时下去了,吵嚷了几句,男人摔了斧头,女人也扔了菜刀。
裴真暗自抹了把汗,再看未英,顺眼了很多......
去到九江时,她体内的异体排斥之痛还没有终结,未英替她找了冷名楼内鬼医王焚,她趁着王焚称奇,藏起了剑,任排斥发作。最后也不知是王焚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她的排斥到底是结束了,慢慢好了起来。
好起来的第一桩事,便是自称失忆,王焚替她默认了;第二桩事,就是离楼,厉莫从盯着她看了良久,答应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让她为难的并不是冷名楼的人,而是那个本该和她没有瓜葛的人。
......
从北京城右安门出来,木原几人直呼连京城外的风都清甜起来,裴真静静坐在马车上,感觉不到任何清甜的风。
直到涿州,他们才停了车。另外分头行事的几人,早已在此等候,大家简单地碰了个面,还是约定分道扬镳,最后在楼里汇合。
未英的伤还得谨慎着些,他们往树林里歇了,木原垒了石灶烧水烧饭,裴真便带着哑巧寻找净水。
两人寻觅了些时候,终于听到了水声,裴真抬脚欲去,脚下去突然一顿,眼睛往前方的一棵桃树枝上看去,只见那桃树枝上立了个小鸟,黄绒绒的羽毛,浅色渐红的喙,两只宝石一样的圆眼睛,正歪着脑袋看着她。
哑巧没瞧见,寻着水声跑走了。裴真两步走上前去,她还没开口,有声音先传了来。
“你们的马车太快了,我差点没追上!”
那声音清脆悦耳,大珠小珠落玉盘,尤其娇嗔起来,像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跺着脚撒娇。
裴真一下就笑了,伸了手,“啾啾,到车里来,就不累了。”
“谁叫啾啾?”文鸟不服气,却张开了翅膀,扑闪着飞到了裴真手心里,“这名字一点都不好!”
“你本叫什么?”裴真将她捧到脸前,小声问。
宝石般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文鸟不悦地哼了一声,“还没。”
裴真扬起了笑,“那还是先叫啾啾吧!”
啾啾没再说不行,只是又冲她哼了一声,道:“我一直跟着你,瞧见你给未英疗伤。灵力这东西,你可小心莫要让人瞧见。你看我身上这些伤,当时遭人迫害,险些丢了修为丢了命......”
啾啾说起它和其他灵物被人囚禁,险些被吸光了修为的事,说道那有所图之人炼制丹药企图以灵物灵力飞升,连裴真都吓了一跳,“竟还有这种歹人?还有这等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