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这等场面,村里的小民转了身就要往后跑,可后面的人一回头,小门早被人关上了。院子里挖出了尸体,门又被关了严实,这些个官差五大三粗,手里还有刀,几乎是不约而同,村人跪下便是一阵哭天抢地地求饶。
青衫男子和湖衫男子自然也跟着叩头乱喊,只是这两个却不是真的害怕,小心觑着带刀的官差,又极快地对了个见机行事的眼神。
众人这般模样,院子里的官差竟笑了,方才开门那人啧了两声,“哭什么喊什么?咱们问完了话才动手呢!”
话音一落,院内猛然一静,只一息,哭喊的声音更胜方才,屋檐上的瓦片都抖了三抖。
“孔宣,吓唬他们作甚?”哭喊声中,有个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
“嘿,”开门的男子一脸惬意,“刚斩杀了贼人,还不能松快松快啊?”他正是那人口中的孔宣,孔宣摇晃着脖颈说完,见众村民仍是喧闹着,嫌弃地说了两声“行了”,“咱们可是六扇门的人,只杀江湖匪寇,不杀百姓!”
他说完,众人声音当即小了不少,只是“六扇门”是何衙门,好些村人并不知道,加上此人说他们刚刚杀了贼,众人仍旧害怕,抖个不停。孔宣见了,不耐转身离去,朝刚才劝他的男子道:“蓝哥,你来说。”
此人姓许单名一个蓝字,以他为首的苏家院中六人,确实是六扇门的捕快,正如那孔宣所说,他们此来刚刚诛杀了贼人,叫了这些百姓进来,真真是为了问话。
他年纪在这些捕快中略长,声音沉稳,安抚了众人几句,满地的抖动显然轻了不少,他见众人眼睛往地里挖出的尸体上瞟,温声解释道:“这些尸体应是苏家人,死了恐有好些日子了,是为贼人所杀。”
地里挖上来的尸体有男有女,还有小儿。许蓝指了众人上前辨认一下,送菜的和两个胆大的瞧了几眼,颤着腿哆嗦道:“好像都是......”
许蓝点了点头,见着村人想问又不敢问,目光在他们和尸体之间徘徊,觉得应说清楚些,“苏家人是被一伙匪贼杀的。这伙匪贼武功高强无恶不作,咱们追杀许久,没想到这群人进来苏家藏匿起来。正如送菜兄弟所说,两月以前苏家人便被这些贼人杀害了,后来接菜的都是贼人。”
他这般挑明,送菜的没站稳,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再一摸额头,冷汗淋漓——原来他跟被灭口,只有一门之隔!
许蓝解释完,孔宣正好去而复返,带着人从院里过来。他身后跟着三个捕快,四人手里都拖着什么,众人定睛一眼,又是一惊,四个满身是血的人。
那孔宣很是淡定,将手里的血人扔下,朝送菜的招手,“别歪地上了,过来瞧瞧,哪个是接你菜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这四个人可不就是许蓝口中杀了苏家人的贼人?!
众人都向杀人的贼看去,湖衫男子和青衫男子互看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不妙之色。
果听那孔宣道:“四个贼人杀了苏家人,过了两个月财主日子,连刀使不利索了,还想劈咱们,被咱们几下就解决了!”
四个贼的尸体被扔到地上,有胆大的村民探头看了几眼,两个外乡人也随着一道看,只是越看脸色越沉。
那六扇门的小首领许蓝又说了几句安慰众人,并道:“贼人已死,你们下山不许胡言乱语,此事自有官府定夺。”
村里人满口答应,踉跄着离了去了。出了苏家后门,你一眼我一语便说了起来。湖衫男子和青衫男子落在了人群后面。
“你说那四个,果真是咱们找的水匪?”青衫男子似是不愿相信。
湖衫男子长叹了一声,“八九不离十了,若能早来一步......”
“怎么这么巧?咱们寻了月余才寻过来,只就慢了这一步!难怪指挥使大人怀疑,现在连杀了前任指挥使大人的水匪都死了!是不是六扇门杀人灭口?!我去问问!”
湖衫男子瞥了青衫男子一眼,“别乱来!指挥使大人再三吩咐要暗中行事!咱们现下得了消息,须得赶紧送回京城。”
这自然是。青衫男子皱着眉嘟囔了几句这下不好办了,只听着前面有个老汉朝一旁站着的年轻人道:“......怎么不说话了?吓傻了?!心里想什么可得赶紧说,不然窝心里可是要得病的!你也算是个大夫,这个还不懂啊?!”
那小伙被他这么一说,回了神,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吓着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年前我跟着师父来给苏家太太诊过脉,那会儿她可就快临盆了。我方才瞧了那地里挖出来的人,苏太太肚子瘪瘪的,也没得小孩子尸体呀?我想不通嘞!”
他话音一落,湖衫男子和青衫男子脚步皆是一顿。
☆、第26章 拧巴的小豆子
京城的韩府,裴真第一次吃到燕窝。
燕窝味道清淡,入口润滑,同百合莲子炖到一处,滋润相宜。
裴真觉得应该将这绝佳的补品送去蓝姑处,真正需要的人可不是她,只是送来汤盅的人就站在一旁候着她吃,她有意撵了人下去,那人却道:“爷说要看着您吃下,问问您可还合口。夫人若是觉得甜了或淡了,务必要同奴婢言明,以后奴婢和奴婢的师父便专门伺候您吃药膳了。”
裴真说没什么不合口,想到自己并不能代表唐沁的口味,又添了一句,“先这样,以后再说吧。”
伺候药膳的人下去,裴真终于得以自己静静地呆上一阵。
韩烺从无问轩回来的时候,已近暮色四合。他走到房门前,屋里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招手唤来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他问:“夫人不在房里?”
小丫鬟赶忙摇头,“夫人没出门,就在房里。”
韩烺回头看了一眼屋子,这个时间日头消失不见,暗淡的天光让院子里都看不清什么,她在房里为何不挑灯?
难道因为他同那臭小子的事,生了气?
韩烺摆手让小丫鬟去了,自己轻手轻脚地撩开了帘子,安静的房间里,她听到了绵长的呼吸。
睡了?
进了内室,韩烺一眼便瞧见了一手托着脑袋,坐在窗下睡得正沉的人。
他举步靠近,似乎是声响让她托着脑袋的手颤了一下,可人没醒,像是累坏了,眉头轻蹙。
“到底才刚刚好些。”韩烺暗道,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那眉眼并不舒展,似还有心事一般。
韩烺不晓得她有怎样的心思,不禁猜测会否和那臭小子魏央有关。
来无问轩回话的人,说夫人单独见了魏央,门窗俱开着,说了什么没人听见。
打开门窗说话,就是不想让人听见的意思。韩烺想起她对魏央话里话外的维护,胸口闷闷。
细细看着她的眉眼,见那眉目清淡却显灵性,鼻梁挺立有着不同于江南人的英气,唇色仍旧浅浅的,那是身子还没好利索的缘故。
想她来京是为了救命,他娶她是为了报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两日相处下来,他竟然觉得她是为数不多的让他相处舒坦的人。
他自知恶名在外,也无闲心同人深交,能坐下说几句话的人屈指可数,他娶得这位从天而降的夫人竟是其中一个,还是唯一的女子。
他觉得冲喜一事,并不似他原先想的一般了!
窗外的暮光斜斜透进来,给她的青丝打上一层光晕。韩烺静静看了几息,神情越发柔和,“这么睡会受凉。”
他说完,似被提醒了什么。
心下一琢磨,他一俯身近到了她脸前,一手探出揽住了她的肩,手下微微用力,刚想将她抱起,不想怀里的人忽的一惊,一双眼睛犹如黑夜里的明星,看了过来。
这双眼,看得韩烺一怔,一瞬间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抓住,那双眸子已然换了平日温和的神色,“夫君?”
“是我,”韩烺浅笑应下,“在这容易着凉,床上歇着吧。”
这话并没什么,裴真刚想点头,不料腿弯处突然被人搂住,下一息,她整个人悬空,窝进了韩烺的怀里。
那怀抱结实,臂弯有力,裴真却禁不住战战兢兢,浑身绷直。
她的反应,韩烺自然感受得清晰。
本来她醒了,他没有任何必要抱她起身,只是想起这两日的融洽,想起他二人有名有分,又想起了那讨人厌的魏央,还有那心头一时的躁动,他到底还是将她抱了起来。
她这样紧张,韩烺心里那团闷气像是着了火,烧得他呼吸不畅。
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他得弄个明白。
他问:“夫人怎么坐在窗下睡着了?可是体力不支?”
裴真不敢应下,唯恐他立时要找大夫,“没有,吃了燕窝,腹中暖了,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声音柔软,同他抱在怀里的身子一样,不仅软而且暖。韩烺听着她在他耳畔的呼吸,感受着怀里的娇躯,忽然一种未曾感受过的异样感觉在体内上下翻滚,好像怀里人口中喷出的热气从他耳根进入了他的体内,又不顾一切地向上蔓延,他竟觉得自己耳朵说不出的热,与此同时,手心的温热也节节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