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假山那处,修长的身影闪现,像是一直在侯着她。
他的眼神冰寒,看向她时,才恢复暖色,“看来,活得不耐烦的不止是汪奇山。”
还有秦氏与周家二房,胆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全部都该死。他垂眸,遮住满眼的杀气。
而她,能感觉到那股杀意。
“他把柄甚多,若不是还有些才干,留不到今天。”她面如冷霜,像从前一样,神色傲然。眼神淡淡地斜向不远处的湖水,同样一脸的杀气。
“我知道了。”
“朝堂之事,你现在比我清楚,不拘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先罢了他的职。”
“我心中有数,汪奇山一生痴恋女色。不惧色字头上的那把刀,连皇室女都敢私弄进府里亵玩,其心可诛。”
碧姜转过头,正视着他,“皇室女?谁?”
他走近一步,低头看着她,她此时的眼神一如从前,只不过容颜已变。但无论她再怎么变,都是他的主子,都是他一生守护的人。
“此等肮脏之事,我也是无意之中得知。不知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安亲王谋逆一事。当时先帝下令幽禁安亲王,其妻妾子女全部贬为庶人。谁知安亲王不愿苟活,自己提剑杀死妻妾儿女,再引火自焚。安亲王府里的下人全部被发卖,沦为官奴,永世不能除籍。”
这事碧姜当然知道,她那时也有十来岁,父皇并未避着她与皇兄。安亲王是她的皇叔,肃氏一向子嗣少,父皇那辈,除了一个皇姑姑,就只有父皇和皇叔活到成年。
那一年,皇兄遇刺,父皇暗中查出是皇叔做的。于是下旨幽禁皇叔,将王府众人贬为庶人。王府被烧后,再也没人提起。
不想今日还能听到王府中有遗孤。
“安亲王庶出女儿众多,其中有一位通房丫头所生的女儿幸免于难,被当成下人发卖。汪奇山见她体弱貌美,买入府中,甚是宠爱。后来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他因贪恋美色,并未声张,将她藏在一处私宅。”
竟有此事?肃氏的女儿,纵使贬为庶人,也不是别人可以当成玩物的。
“后来那女子去了哪里?”
他轻摇着头,“只听说汪夫人得知此事,秘密处置了那女子。所以这些年,汪奇山变本加厉,越发的沉迷女色。”
“如此,他确实不冤。你明日就上折子,我已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
连她肃家女都敢当成一般的玩物,汪奇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刀今日就是汪奇山的奔命追魂刀。
“是。”
她没有半点的隐藏,将自己原来的样子明显地摆在他的面前。一如从前,她发号施令,他领命行事。
他是很好的执行者,但凡是她交行过的任务,无一不是圆满完成的。
她想起绿衣的事,沉思一会,“你顺便查查我现在的身世,以及与我一起名叫绿衣的。我觉得这两人的身世似有蹊跷之处。”
“是。”
他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得就像他还是曾经的那个隐,还是她身边的那个影子。等他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折身回屋。
一夜难眠,待天明时,绿衣已经醒来,烧已退,脸上看不出伤心。
“碧姜姐姐,你没有被送走吗?我听侯爷说,那汪大人不是好人,送给他会丢命的。”
“我知道,不会有人送走我。你好好养伤吧。”
今日早朝时有人弹劾汪奇山,扯出当年他私藏肃氏女一事。陛下震怒,命人彻查。
汪奇山被罢职查看,软禁在自己的府里,不能出门,他再也不可能有心思来侯府要人。等事情定论,等待他的应是遂京流放。
肃氏的威严,不容世人侵犯。
绿衣得到她的肯定,像是松口气,趴在床上,朝她笑着。
“你没事就好。”
赵婶听碧姜的吩咐,现在不去灶下取饭,而是在园子里光明正大地开小灶。碧姜了解扶茶,扶茶是自己的宫女,若想成事,说不定还有后招。
大厨房人多手杂,想要悄然下手,防不胜防。
所以,为防万一,她不想吃侯府厨房准备的饭食。反正她现在有银子,又打着大长公主的名号,谁也不会来为难她。
近午时,秦氏带着补品来探望绿衣。名为看绿衣,实则是来找碧姜的。今早汪大人的事情,她已经得知。心想着,不可能那么巧,汪大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弹劾。
此事,必是与碧姜有关。
她一进屋子,眼瞄了一圈,就看到桌上的燕窝,“哪里来的燕窝?”
碧姜没有吭声,赵婶答道:“回夫人,这是碧姜姑娘自己掏银子买的。”
一个低贱的下人,还买得起燕窝?秦氏神色微僵,尽力保持着笑意,“原来如此,看来公主确实看重碧姜姑娘。我那里还有些补品,等会命人送到大厨房,让她们早晚备着,送到临水园。”
“不用了,临水园里有厨房,我们自己做。”
碧姜冷淡地出声,秦氏眼里闪过厉色,看了她一眼。
“那样也行,等会我让人把东西送到临水园。”
秦氏见她坦然接受,半个谢字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被蔑视了。“今日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汪大人被人上折弹劾,许是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你就放心留在侯府里。昨日的事情,一想起来我就后悔不迭,若不是你站出来表明身份,只怕我就会犯下大错,坏了公主的安排。”
绿衣趴在床上,眼睛从秦氏的脸上滑到碧姜的脸上,若有所思。
碧姜直视着秦氏,微微一笑,“公主的安排,碧姜时刻不敢忘。”
“如此甚好,你我都是公主的人,算得上是同门。昨日的事情,望你不会心生怨恨,对我起了间隙。至于绿衣姑娘,这几日就暂且在此处养伤,等伤好了,还是要回思玉轩的。”
秦氏说着,来到绿衣的床边,关心几句。绿衣一一恭敬地答着,不多说半句。
而孙嬷嬷,则朝赵婶递眼色。赵婶跟着她出去,孙嬷嬷问那事办得怎么样。赵婶依着碧姜的吩咐,只说药已经下了。
“好,你做得好。”
孙嬷嬷又承诺了等事成之后,把她调回茗香院的事情。赵婶装出感激的样子,再三保证不会负秦夫人的信任。孙嬷嬷以为事情一定会成,离开临水园后,就禀报给秦氏。
秦氏一路冷着脸,一想到那低贱女子还能在园子里设小灶,她就怒火中烧。自己一个侧夫人,都是吃在府里的大厨房。偏生那样一个奴不奴,主不主的玩意儿,却明目张胆地私设小厨房。
若成让对方成了气候,自己恐怕都得看其脸色。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公主的信任,还是陪在侯爷身边,都只能是她一个人。
主仆俩人一进茗香院的门,看到候在屋子里的挽缨。挽缨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气质与内宅的姑娘不一样。
她站在门口,身姿笔挺,不知情的人看不出来她的跛脚。
“挽缨姐姐,你来也一让人知会一声。”秦氏疑惑着,满脸笑意地迎上去。
挽缨的脸色依旧是冷清清的,并不习惯与人客套。她朝扶茶伸出手,扶茶一愣,“挽缨姐姐,你要什么?”
“碧姜姑娘的身契,还有她身边的赵氏一家的身契,都拿来吧。”
秦氏微怔往,心知这一定是公主的意思,她不敢违背,示意孙嬷嬷去取身契。只不过心里更是提起来,公主亲自派人来要身契,是要做什么?
身契取来,挽缨看了一下,就收好了。
“挽缨姐姐,公主最近可好?”
“公主很好,事情办妥,我告辞了。”
她匆匆离开,孙嬷嬷一路看着,见她是往临水园而去,眼神隐晦。秦氏坐在桌子边,脸色同样不好看。
碧姜在公主的心目中,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公主要走身契,是不想碧姜屈于自己之下。说不定公主真的打算,让对方取代自己,成为侯爷的人。
而且不光是要走碧姜的,连赵家一家的身契都要走,这点值得深思。
“夫人,你说赵家的还会听话吗?”
“没有她,还会有别人,我就不信,在侯府我还摆不平一个奴才。”
没错,在侯府,自己是侧夫人。无论碧姜也好,赵家也好,都不过是奴才。她就不信,公主还能把侯府下人所有的身契都要走?
孙嬷嬷心里则有些犯怵,觉得事情没秦氏想的这么简单。但她看到秦氏不虞的脸色,什么也没有说。
挽缨到了临水园,当着赵婶的面,把身契交给碧姜。
“赵氏既然是侍候姑娘的人,身契自是由姑娘保管。另外赵氏的男人和儿子的身契一并交给姑娘。公主说了,姑娘替她办事,若手下没人,多有不便。把赵家一家送给姑娘,姑娘要做些什么,也方便些。”
“那请替我多谢公主殿下。”碧姜不想,隐能想得如此周到。有赵家一家人在手,她在侯府确实会过得更好。
“姑娘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和上一次一样,挽缨离开时,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碧姜亦同是如此。
赵婶心里庆幸,幸好自己一早就决定跟着姑娘。他们一家人的身契全在姑娘手中,以后姑娘就是他们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