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里原是一间花房,后来被毁了。里面现在长满杂草,倒还是有些花。姑娘要不要去看一下?”
碧姜颔首,朝那里走去。
花房比厨房更惨烈,被砸得乱七八糟。破碎的陶盆到处都是,上面杂草丛生。杂草之中,还有几枝鲜艳的花朵冒头,没在绿色的草丛中,分外的美丽。
她小心地走过去,采了几朵。置于鼻下,深深地嗅着。
虽是废了的花房,倒还别有一番野趣。像裕西关的春季,冰雪消融时,有短暂的春光。满山遍野的绿草茵茵,间或有几朵盛开的野花。
赵婶见她似乎想独处,于是轻轻离开。
那两张银票像烙铁一样,烫得赵婶的心都热乎起来。她男人现在是角门的门房,以后她想出门替碧姜姑娘办事,要容易的多。
原本是祸事,眼下倒是得福了。
下人们进出,都是走角门。角门油水少,比不得侧门,常会有打赏。
但是再多的打赏,也比不得她现在揣着的一百两银票。她一想到那银票,心就跟着狂跳几下。那碧姜姑娘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大有来头。
当初,她一念之间挑中姑娘,眼下看来,确实是善心得了善报。
今日守门的正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也姓赵。老赵远远看着自家婆娘,心里还纳闷着。当差的时辰,怎么她还有空来寻自己?
赵婶想办妥姑娘的事情,心里纵是有许多的欢喜,也不能在此时说与男人听。
老赵是个老实人,一听自家婆娘要出去办事,忙低声问道:“你现在被贬,秦夫人哪还会派你出去办事?还有我说听侯爷今日下朝回来,发了很大的火,连秦夫人都被训斥了。你莫要此时犯事,落下把柄。”
“我也听说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与我说说,到底是谁派你出门的?”
“不是秦夫人,你别问了,若有人问起,替我兜着,晚上得空我再你细说。”
老赵见她神神秘秘的,在心里嘀咕几句,嘱咐她在外小心。赵婶应着声,脚步快速走着。
待到晚饭之间,她赶了回来。老赵见她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忙把她拉到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别问了,我只说一句,柱子的药钱有着落了。”
老赵一听儿子的腿有银子治,还未来得及细问。只见自家婆娘已风风火火地走远了。他长叹一口气,他们夫妻二人同时被贬,原本他一直愁着儿子的伤势。听婆娘的意思,竟是有法子了。
但愿她没有骗自己,若不然就怕儿子的脚落下残疾,到时候好了也不能当差。
赵婶一路避着人,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包袱里的是老赵的破衣服,她正好拿来补补。
一进屋子,忙闭了门。
碧姜刚好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这副身体,光靠补充体力还是不行,得加强锻炼。她相信,好好调养着,终有一天会有成效的。
赵婶把包袱放到桌上,“姑娘,东西都买好了。”
“你办得很好。”
碧姜打开包袱,随意扫一眼,还算是满意。比起她以前吃的那些自然是差了许多,但以赵婶的能力,能买到这些还算不错。
赵婶瞅着时辰,先去灶下取晚饭。等天黑后,才准备在另一间空屋子里生炉子炖燕窝。
等燕窝端到碧姜的手上,已是近亥时。尝到久违的味道,虽然口感差了许多,但她已觉得不错了。
夜里睡得迷糊时,她又闻到了一股燕窝味。一闻味儿就知是极品的血燕,她不自觉地心想着。自己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不过是吃了一回燕窝,就连梦里都馋起来。
“玉儿,玉儿……”
有人在唤她。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绝世的美颜。
隐坐在床沿,星眸看着她。她心里狐疑着,不太确定方才的那声玉儿是他唤的。想来应该是梦里的幻觉,他不可能胆大到直呼她的小名。
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玉瓷,里面正是熬好的燕窝。里面加了上好的糖霜,闻起来有一股甜味儿。
是了,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哪里能瞒过他的眼。
碧姜释然着,起身靠坐在床头。她穿着白色的中衣,发散着,欲发显得脸如玉,皮肤白得透明。
看他的姿势,似乎是要喂她的模样,她暗道自己睡得糊涂,不仅幻听还幻视。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她倒不是客气,用玉匙吃起来。
比起赵婶熬的那碗,这碗明显更合她的胃口。
“你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赵婶会替我做。”
他的面色依旧是寻常模样,一如从前,恭敬之中透着随意。
“她做她的,我送我的。”
碧姜喝掉最后一口,将碗递还给他。一时间仿佛他还是那个初到她身边的少年,高傲冰冷,骨子里透着倔强。
一眨眼,他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而她,却是越发的活回去了,身量恐怕只及他的腰腹。
三年未见,他似乎也有了不同。说出来的话,和他的姿态,都带着上位者应有的霸气。不同与以前影子般的存在,光芒毕现令人无法忽视。
“如此,我让赵婶上午给我做吧。”
此许小事,不值得争来争去,她想着,做出了妥协。
他似乎很满意,眼底都闪着星光。她微微一笑,一如当年。若不是地点不对,她都以为自己与他还在裕西关的军营。
“听说,你与敬国公私交甚好。我记得敬国公府里的几位公子都是庶出,不知是哪位公子最后袭了爵?”
她一问,就见他面色古怪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瞬间幽暗,看得她心一突,莫非隐有特殊的喜好?
如此一想,似乎颇能说得通。世间男子,极少有他这样的美貌,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
京中世家,断袖之人常有。男女通吃者,亦不在少数。
她想着,这个问题怕是问到他的隐蔽处,倒是有些不妥。喜男喜女,都是个人的性情使然,即便她是他从前的主子,也不能多加干涉。
“那个……算我没问。无论是选择男人或是女人,自己活得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眼里露出疑惑,猛然灵光一闪。莫非主子以为他有龙阳之好?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喜好?
“你当年,不曾细查过我的身世吗?”
他以为,当初她那么信任他,应该把他的来历,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谁知到头来,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世知的模样。
她哑然,那时候的她想必是为他的美色所惑,从来都没想过去查他的来历。
现在想来,恐怕是她身为大长公主时唯一的疏忽。
他却觉得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连查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眼里的幽深转为黯然。
从星眸到幽深,再到黯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让那样的好看的眼睛蒙上灰色阴霾。
“我……觉得从心里信任你,所以就没有查……难不成你和敬国公府有关?”
他一听信任二字,眼里重新迸出灿烂的星光。
“现在的敬国公,正是我。”
第20章
他是老敬国公的嫡子,三年前承的爵位。
说起老敬国公,当年可是京里人人津津乐道的。老敬国公生平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干,也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特立独行的事迹。
在婚前,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弄出一堆庶子。还做主退了父母定下的亲事,理由是女方太丑。尔后他兴起游玩的念头,带着一个仆从就远下南方。
在途中,遇到一貌美女子,不顾女子出身低微,带回京中,誓要娶为妻。成亲当日,太夫人连呼三声家门不幸,当场撞柱身亡。
可怜那女子,间接成了害死婆母的凶手。在那般千夫所指的情形下,她只能自请下堂,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老敬国公像是消停了,不知怎么的。原先订亲的那个姑娘居然还是嫁进了国公府,因为长相平平,十分不得宠。再后来,老敬国公是美妾不停地纳进府,终于有了京中宠妾灭妻第一人的名声。
想不到隐就是那位自请下堂的女子所生,在国公府里行九。他似乎并不在意什么名字,直接就用了九为名。
碧姜听他说完,总算是明白为何别人会说敬国公是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这么说来,顶掉周梁的事情,是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觉得周梁不堪大任,才顶掉了他?”
他的眼神重新幽暗,眼睑微垂,“算是吧,你可要我重用他?”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好像有一丝酸味,让人鼻子发涩。她眉头微皱起,周梁此人,说真的,自己并不是很了解。
以她现在来看,就是一棵被虫蛀了的笋。男人若是后宅不清,想必在朝堂上也清明不到哪里去。隐的能力她更清楚一些,确实比周梁强百倍。
“若他真没有那个能力,倒不值得重用。”
“嗯,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