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拿起一个杂面馒头,咬了一口。
绿衣眼露惊讶,这样的碧姜姐姐,越发的让自己琢磨不透。难道情爱一事真的能令人性情生变?
“绿衣姑娘要留下来用饭吗?”赵婶客套地邀请着。
“不用了,我得去侍候侯爷,等有空再来看碧姜姐姐。”
“绿衣姑娘,侯爷刚下朝回来,正在思玉轩大发雷霆。我听茗香院的人说,敬国公领了兵马司指挥史一职,原本这个职位应是侯爷的。”
绿衣刚站起身,听到赵婶的话,一愣,“这个敬国公为何抢了咱们侯爷的差事?”
碧姜看她一眼,自古到今,但凡是驸马,都只能领掌车都尉一职。即无实权,也不用做事。周梁原就有才名,又是永忠侯唯一的嫡子。父皇看中他的能力,怕埋没人才,许他进了兵马司。
她心里暗自纳闷着,外面传言说敬国公是隐的入幕之宾,莫非让敬国公顶下周梁是隐的意思?隐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我就不清楚了,只听说秦夫人都被训斥了。”
绿衣眨了一下眼,慢慢地重新坐下。
碧姜看着她的动作,问道:“你不是急着要去侍候侯爷?”
“我去做什么?侯爷正在气头上,我才不上赶着去讨骂。”绿衣媚笑着,睨了一眼她,“我可是知道,纵使我不去,侯爷那里有的是温言软语。你可别忘了,青云姐姐还在,还有那梅姑娘。这样的好事,我身为妹妹的就得让贤。”
碧姜嘴角微扬,她倒是很欣赏这姑娘的脾气,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趋利避害。身为贱籍女子,少有这样通透的。
她微微一笑,重新低头用饭,优雅地进着食,一口一口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若不是知道她吃的是杂面馒头,还以为她吃的是世间少有的美味珍馐。赵婶被她感染着,亦坐下同用起那有些拉嗓子的馒头。
碧姜不敢多吃,这副身子,一直都吃得精细。猛然吃到这样的粗粮,她怕肠胃适应不了,但那碗稀粥,却是喝得一滴不剩。
绿衣看着她们俩,意外地觉得有些羡慕。突然觉得碧姜姐姐没有留在主院,或许是件好事,至少还能自在地过两年。
用完饭,赵婶收拾碗筷出去了。
碧姜起身去园子里,绿衣看着,有些不解。待看到她在园子里活动筋骨,似乎明白过来。
“碧姜姐姐,依我看,你还是不要急着长身子。像这样留在临水园,过两年自在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往日的那种媚气,反倒是难得的认真,认真到碧姜多看了她一眼。碧姜自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尔虞我诈见得太多。父皇的那些妃嫔美人们,争来斗去,都想踩着别人的往上爬。
却不想高处不胜寒,爬得再高,总会有掉落的一天。
“无论在哪里,只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是自在。”
绿衣侧目,她没有想过,碧姜姐姐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的碧姜姐姐,满心眼里都是郑公子,成日里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幻想着有朝一日郑公子能中秀才,带自己离开落花巷。
看来,碧姜姐姐经过那事,是彻底醒悟了。
等到绿衣离开时,已近午时。
赵婶也回到临水园,眼睛似乎有些红肿,像哭过的样子。在碧姜面前,她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碧姜却不能假装看不到,于是叫住她。
“赵婶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一些小事,没什么大碍的。”
碧姜不信,没什么大碍会一脸的如丧考妣?
“临水园里,现在只住着你我。你若有什么事情,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还能帮上一二。”
赵婶深吸一口气,她的男人原是侧门的门房,受了波及,被贬至角门当差。夫妻两人同时被贬,月钱就少了不止一半。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赵家就应了这句话。她的儿子是府里的马夫,前几日送大小姐出门做客时,不小心惊了马,从马上摔下来,腿骨都折了。
误了大小姐的事,大小姐大发雷霆。
银钱少了,儿子还要养伤吃药。夫妻二人十几年攒下的二十两银子都花得精花。她愁,她男人也愁。
碧姜见她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直接问道:“赵婶,你管事之位被撤,被贬到这园子里,心中对我可有怨?”
赵婶连连摆手,“姑娘,说心里话,我半点都不怨你。秦夫人本就不看中我,在茗香院,我虽是一个管事,却只管着院子里的打扫等杂事,寻常的好差事轮不到我。也正是因为如此,去落花巷里挑人的事情才会落到我的头上,这是个吃闷亏的差事。无论挑得人是好是坏,在秦夫人面前都讨不到好。”
“你不怨我就好,现在你我处境都不算好。我不妨与你交个底,我虽是出自落花巷,却委实不能算得上是落花巷的人。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赵婶有些茫然,什么叫不是落花巷的人?
碧姜也不解释,本来也没法子解释,骗人的话她不想再讲。语多必失,有时候话说一半,反而效果最好。
她随手拿出一张银票,递到赵婶的面前。
看到递到手中的一张百两的银票,赵婶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
“碧姜姑娘,这是……”
“你想法子出府,买些燕窝人参之类的,偷偷地带进来。再想法子弄一个小炉子,就藏在没人住的屋子里。不拘早晚,给我弄一碗。”
赵婶心“突突”地跳着,眼前的姑娘,她是越发的看不透了。一个买进府的女子,哪里能随意出手上百两银子?
碧姜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垂眸道:“余下的银钱,你留着,无论是打点灶下的人也好,打点府中的人也好。我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在这临水园中,没人会找我们的麻烦。”
赵婶听清楚她的话,在这一刻,突然就觉得,眼前的姑娘气势不低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位夫人。只是她一肚子的疑惑,嘴张了几下,不知从何处问起。
碧姜知道她必是有满腹的疑问,但自己不会多说,又拿出一百两银票,交到她的手上。
“我要的是你的绝对忠心,银钱我有的是,差事办得好,好处少不了你。这一百两你拿着,算是我先给你的好处。”
赵婶惊得已经回不了神,看她姑娘的样子,仿佛这一百两的银票就像一两银子一般寻常。若不是见过大富贵的人,不可能如此淡然。她突然就明白姑娘刚才说的话,这样的姑娘,不应该是落花巷养出来的人。
一百两啊,就算卖了她一家人都得不来这一百两。
有了这一百两,什么事情办不成。
“姑娘,奴婢定不负姑娘所托。”
碧姜听她自称为奴,心知是在向自己表忠心,不由满意地点头。身为皇家人,挑人首要的就是忠心,其次是聪明。
太过愚笨的,用起来虽放心,却常会带来麻烦。赵婶是聪明人,这样的人,真用起来应该颇为顺手。
世间万千烦恼,一半以上来自于银钱。看赵婶的脸色,就知先前所愁正是因为银子。
两张百两的银票在手,赵婶平复了几下心跳,说道:“姑娘,奴婢记得园子里原有一个厨房的,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当年老侯爷宠着那妾室,命人在园子里修建一个小厨房。老侯爷死后,老夫人气不过,派人砸了厨房。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砸得稀烂,不知还有没有可用的物件?
碧姜沉思一会,道:“带我过去看看。”
第19章
赵婶应着,带着她去了园子右角处的一间屋子。临水园多年没有住人,若不是她们要住进来,屋子被打扫过,只怕也会同这里一样,杂草丛生,瓦石乱堆。
厨房的门锁都生了锈,斑斑锈迹,看来已多年无人进去过。赵婶用力轻轻一掰,锁就开了,应声而落。
一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两人掩着鼻子,走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碎碗碎碟到处都是。那灶台被砸了几个大窟窿,铁锅正中一个最大的洞,目前没法子修补。角落里有一个红泥炉子,上面破了一块,若是垫上东西还能用。
碧姜还未出声,赵婶就把那小炉子拖出来,“姑娘,这应该还能用。”
“嗯,这个拿走。”
两人不停地寻着,不放过屋子的任何一个角落,倒真让她们在后面找到几袋木炭。
赵婶扒拉着,不管自己一手的黑灰,“姑娘,这些炭都是上好的。”
有了两样东西,就能弄熟食物。
碧姜瞧着,这屋子里的东西,她要的都找到了。其它的碗筷什么的,恕她不能容忍用破的。让赵婶出门时买上两套,东西不多,应该能带进府。
她住到临水园已有两日,除了屋子和假山处,其它的地方她还没有去过。
既然决定要住上两年,园子里的格局总要摸透。她记得,当年还有一处花房。照着记忆的样子看去,看到一处残垣断壁。
“赵婶,那是哪里?”
她指的正是原来花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