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没有兴致一同下山,回燕州城探探纪清远的口风?”卢劲舟却不进门,自觉在门口站着。
哎呀呀,看来查案什么的,还是少不了老子这个天才啊!我提提嗓子,故意磨蹭道:“才从山顶下来,板凳都没捂热呢,不急不急,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也罢,公子好生休息,不打扰了。”卢劲舟不接我的茬,拱拱手抽身就要走。
我赶紧扑出去拽住他的袖角:“卢大哥说哪里话,我这就收拾收拾,马上动身!”
第28章
以前常听村里人说,城里监牢阴湿得很,睡到半夜还有耗子出来咬人耳朵,我临出门时专门拿了青青的手帕,现下捂着口鼻紧跟在卢劲舟身后。
牢头在前面带路,我歪着脑袋左右看看,赶紧燕州的牢狱布置得还可以,通道不算阴暗,每个单间还安了床板和谷草。一直跟着走到最里面的甲子号房,牢头识相行礼退了下去。卢劲舟回头瞟了我一眼,我这才悻悻把鼻上的帕子揣回兜里。
隔着木栅栏,里头的纪清远背身而立,抬头盯着墙上一尺见方的小窗,即便听见我们的动静,也只是微微侧头,身体却纹丝不动。
唔,好一副戏里正面人物的淡定做派。
“纪大人,若是不舍外面天高地远,何不走出牢狱,还以自由?”卢劲舟也背着手,淡淡开口。
牢里的人轻笑两声:“何谓牢狱,何谓自由?世间万物,皆逃不过命数二字,身处何地又怎样?逃不出因缘,皆是枉然。”
说得还挺玄,我抬抬胸膛,把气势提起来,不能被他压过一头。
“纪大人看得透彻,在人世间行走,洒脱固然难得,但命数无非因果循环,凡人无论作何决定,都要事先估量后果,判断利弊,权衡得失。似纪大人这般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及第,荣耀家门,想来比旁人更能尝得铁窗中的苦寒滋味。”
卢劲舟一席话说得纪清远身形微动,想来应是戳到痛处,我大腿一拍忿忿道:“就是嘛,纪大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顾及家中父母妻儿的感受。你若锒铛入狱,他们必定衣食无着,下半辈子还如何抬头做人?”
“这倒不劳大人费心,纪某上无双亲,下无妻儿,赤条条一个人,早已了无牵挂。”
欸,我多什么嘴呀我!赶紧拿手打打嘴巴,问什么不好偏问别人爹妈,这下撞刀刃上了吧?
卢劲舟抓住话由,不落时机:“纪大人说得轻巧,虽无亲人,那故交呢?他们的情谊也不顾了吗?”
纪清远这下没有马上回答,默了半晌后才低声道:“就当他们错看了纪清远这个人。”说完缓步走到床边:“二位大人请回吧,该说的,在堂上都说了,供词皆已画押,纪某不想多言。”说完闭目坐下,不再答话。
第一次遇到脾气这么犟的阶下囚,我看看卢劲舟,卢劲舟摇摇头,示意我出去。
“难办呀难办!”找不出纪清远的软肋,就找不到案子的突破口,我坐在监牢大门口的台阶上,撑着下巴发愁,这种旁人奋力相救,自己完全不配合还一心求死的家伙,真叫人头疼。
“公子方才有没有注意到纪清远的神情?”卢劲舟站在身边,神情端肃。
我抠抠下巴:“自命清高,一脸不屑,态度傲慢,自己找死?”
“那是之前,但提到故交之后呢?”
我再抠抠下巴:“唔……拒绝交流,冷水烫猪不来气?”
卢劲舟缓缓低头,若有所思地望过来,眼睛停在我的手上。
我微抬头,眨巴眨巴眼:“卢大哥,你也下巴痒吗?”
“刚刚纪清远的神情,分明是百感交集,忧心忡忡,怅然若失。”
“哦?卢大哥好眼力啊!”我尴尬咧嘴,干笑两声。
“或许,能从他的身边人下手,找出线索。”
#
次日上午,燕州城外,葛家村,我换了身村汉装扮,背着包袱,拉上村姑青青,走在村东头的田埂上。
“相公,咱们要不要先对对说辞?免得待会儿穿帮。”
“不用,反正我们到时候看卢大哥眼色行事就好,你要是怕出错,一会儿就少说话,看我表演。”
青青“嗯”了一声,被我牵着穿过一片莴苣田,莴苣田后的农户,就是我们要拜访的人家。
转到屋前,我清清嗓子,拍了拍院门:“有人在家吗?请问能进来讨碗水喝吗?”
“门没闩,进来吧!”院里人回应。
我把头发再抠下一缕,回身扶着青青推门而入。
只见农户院中摆了桌椅,卢劲舟和孙迟围坐在旁。两人都是商贩打扮,身边还停了运货的板车。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伯正从屋里拿着长凳走出来。
“老伯打扰了,我和娘子探亲路过这里,走了大半天的路实在太累,想跟您讨碗水喝。”
“好说好说,快过来坐坐吧,我这就进去给你们添水拿碗。”老伯热情招呼,拿起桌上的茶壶进了屋。
我和青青连连道谢,也挤到桌边挨着卢劲舟坐下。
自昨日朱明负气离开,刘乾随我们一同回了燕州后也没了踪影,我对孙迟挤挤眼睛,示意刘乾去哪了?孙迟捂着胸口挥挥手,表示他心里难过不愿同来,我点点头,心下了然。
“往日都是我一个糟老头子住在这里,今天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来看我,真是难得啊,难怪今早喜鹊就在树梢上叫个不停!”老伯笑眯眯地出来,我赶紧上前接过茶壶。
“怎么?他们不是您的儿子吗?”我故意发问。
“我们是走村串户的小贩,正好来卖点针线布头,顺便再从葛老伯家收些晒干的花生带回城卖。”卢劲舟回答得像模像样。
老伯掺了两碗茶水递到我和青青面前,我双手接下连声道谢。
为了装得更像赶路人,我顾不得烫口,一鼓作气干了三碗茶水并悄悄打了一个饱嗝后,才开始进入正题:“我和娘子第一次到燕州来探亲,昨日宿在城里时,听好些人说你们燕州出了大事。”
葛老伯低头不语,孙迟见状搭腔道:“是哪件大事啊?说出来听听,看我知不知道。”
“还能有比你们州府父母官被抓了更大的事吗?听说你们的知州大人不声不响贪了好多钱呢!数目打得吓死人!是吧娘子?”
青青连连点头:“就是呀,说是五十万两呢!真有这么多吗?”
葛老伯还是不说话,但腮边须发已经开始发抖。
“欸,做官的有几个不贪?就是村长镇长都比一般村民多些好处呢,更何况是知州大人。那些个当官的每年经手的银钱,本身就多到数不清,偶尔揣几个进自家荷包,也不奇怪。”卢劲舟端起茶碗,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
我擦擦嘴:“但他们说,这个知州大人平日里还喜欢装出一副清廉样子,博了不少好感,导致现在都有很多人不肯相信他真的贪墨了呢!”
“小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据我所知,纪大人一直爱民如子,所以大家才为他鸣不平。毕竟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前些日子官差去抄家,也没搜出什么玩意儿。依我看,这里面肯定有冤情!”孙迟按计划开始唱/红/脸。
“总之钱是到了知州大人手上,又是在他手里没的,他要想不认贪墨的罪名,就得说出五十万两的去向来自证清白。哪有钱没了人还无辜的道理!”我也继续唱/白/脸。
“反正我信纪大人是蒙冤受屈,查案的大人自会找出真相。”
“我和娘子今早从燕州城出发时,就听说案子已经结了,知州大人马上就要被押走,还说马上要处斩叻!”
说话间,葛老伯胡子抖得越发厉害,终于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紧牙齿下巴抖个不停:“京里来的一群饭桶!连个案子都查不明白吗!”
我捂着胸口抖了两抖:“他们说,知州大人早早就签字画押了,所以案子结得快,想是这几日就要押人上京了。”
“卢大人是冤枉的,贪墨工程银两的另有其人!他们怎么都不好好查查,就匆匆结案!”
看见葛老伯气得嘴巴都快歪了,我心下暗自舒了一口气。这葛老伯本是纪清远的管家,因与贪墨案并无关联,在纪清远被罢职时被无罪开释,回到葛家村生活。现在此案唯一的突破口,全系在他身上了。
“葛老伯您心地善良,是不知道这些为官之人的手段,不可轻信他们呀!”卢劲舟再添一把火。
我往前凑凑脑袋:“就是,哪怕您和燕州城里的人一样,都口口声声说相信知州的为人,但一没人证二没物证,知州大人又铁了心想把罪认下,我看呐,怎么着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葛老伯面上涨得潮红,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青青拿过茶壶又为我添了一碗水,柔声道:“若是这时候有人能提供一丝线索,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一句话,只要能传到京城来的那些大人耳朵里,都算是一线生机吧。”
葛老伯猛然抬头盯着青青,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青青却若无其事,慢慢放下茶壶,将茶碗递到我嘴边。
说实话,这第四碗着实有些喝不下,但葛老伯目光灼灼,节骨眼儿上的动作可不能乱来,我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提起一口气,将碗里的水一口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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