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果然是极热闹的。
但他们这一行人进来之后,“热闹”瞬间变成了“慌乱”。
不为别的,就为小皇帝身上穿的袍子实在太过扎眼了。雅座上听戏的非富即贵,没有不认识那条五爪金龙的。
于是听戏的老爷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台上在唱《铡判官》,那添灯油的小鬼正倒挂在屏风上挤眉弄眼,冷不丁看见老爷们都跪下了,吓得他双腿一抖从屏风上掉了下来,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台上,“咚”地一声巨响,惹得小皇帝大声叫好。
葛馨宁忙扶着小皇帝到正中的雅座上坐下,韩五便替小皇帝说了“免礼”。
一众官老爷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却仍不敢入座,只得在小皇帝的周围侍立,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好像小皇帝的脸上有戏文一样。
葛馨宁站在小皇帝的身边,如芒在背。
这时戏台上已换了一出戏,重新敲打起来,正是《闹天宫》。演猴儿的伶人时而耍棍,时而翻筋斗,鼓点敲得密如雨点,果真是热闹非凡。
小皇帝高兴起来,眼睛紧盯着戏台,又叫又笑。
葛馨宁终于寻了个时机,悄悄地抽出手来,退到了一旁。
听戏的官员们心里觉得败兴,却不敢便走,只好各自寻个稍远一些的位子坐下,假装津津有味地听戏。跟着小皇帝过来的侍卫有不少,听了五爷的吩咐,呼啦啦地在小皇帝周围的位置上坐下,于是放眼望去,戏楼里黑压压一片全都坐满了。
葛馨宁垂首站着,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戏园子里的女子并不少,可是葛馨宁知道,好人家的太太小姐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来这里的女孩子是什么身份,不用想也知道。
此刻她来了这里,又算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呢?
葛馨宁微微苦笑,满心自嘲。
这时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进来了。葛馨宁不敢多看,忙转过脸去假装看戏。
不料来人却径直向着这边走过来了。
葛馨宁眼角瞥见五爷迎了上去,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如五雷轰顶,骇得葛馨宁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僵硬,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乱响。
这个人、这张脸,化成灰她也不会忘!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向这边走?难道……他认出她了?
三年不见,他是不是还记得她?
如果他打招呼,她该说什么?
如果他提从前的事,她该如何应对?
一会儿工夫,葛馨宁的心里已经转过了几百个念头。
这时那人已走了过来,在五爷面前站定,拱手笑问:“韩总管,您老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听戏?”
五爷轻轻拱了拱手:“原来是齐二公子。前儿听说您去了军营历练,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齐二公子笑道:“区区小可,难为韩总管记得。家父也不知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许我读,成日逼我学什么兵法计谋不算,又把我丢进那个见鬼的军营里去过了大半年!眼看开春就要科考了,难道老爷子是要我弃文从武,考个武举人回来么?”
五爷轻挑眉梢,淡淡道:“齐二公子文采盖世,今年必定是要考个文状元回来的。若考武举,岂不是明珠暗投?”
“如此,先谢过韩总管吉言了。”齐二公子笑得很欢畅,好像已经考中了文状元一样。
葛馨宁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心中如翻江倒海,却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闲聊一阵之后,齐二公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着问道:“我恍惚听人说,年前韩总管府上买了个丫头,是故户部尚书葛从善之女?”
葛馨宁心头一凛,屏住了呼吸。
却听五爷不慌不忙地道:“天下流言以讹传讹之处原多。这些闲话,您听过就罢了,若是认真当一件事情来听,恐为闲人所误啊!”
第25章.被抛弃了
葛馨宁今天的运气似乎不错,虽然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却总是可以有惊无险地躲过去。
齐二公子跟五爷交谈了很久,其间多次提到“户部尚书葛从善之女”,却完全没有向她多看一眼,即使她就站在他的身旁,而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小皇帝那边,听了几出戏之后便累了,最后是迷迷糊糊地被侍卫们抬着出的戏园子,自然也就忘了葛馨宁这茬儿。
五爷似乎没有护送小皇帝回宫的意思,嘱咐过侍卫之后,便径自上了一辆马车,吩咐往韩宅中去。
葛馨宁慌忙跟上,五爷却冷冷地喝住了她:“你跟过来做什么?”
葛馨宁愣在原地,想不通这话从何说起。
五爷放下车帘,冷冷地吩咐一声“走”,那车轮竟果真缓缓地转动起来,向着来时的方向,越来越快地去了。
葛馨宁下意识地跟了两步,随后不知所措地停在了路中央。
她并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可是五爷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许她跟上?
今天的事,本来已经足够令人心乱的了,此时的葛馨宁只觉所有事情绞成一团乱麻,再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让开!活腻了么?”身后的一辆马车上,车夫甩着鞭子,骂骂咧咧地呵斥道。
葛馨宁愣了许久,怔怔地让到了路旁。
暮色四合,路上渐渐看不清人了。不时有马车从葛馨宁的面前驶过去,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询问。
葛馨宁慢慢地靠着墙根蹲了下来,车轮带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她却浑然不知。
心里隐隐知道五爷是在生她的气,可是生气的原因,她却一无所知。
或许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比原因更重要的是结果——五爷这样丢下她,是不是意味着她永远不可能再回韩家去了?
看来似乎确实是这样。那么今后的她,应该怎么办?
韩家回不去,葛家也回不去……
她早已经没有家了。
此时才知道,从前遇到的那些困境,竟然还不是最糟糕。此时连做奴婢都成为奢望,难道不比从前坏得多吗?
天下之大,到底还是没有一处容得下她……
晚间的风越来越冷,葛馨宁抱紧了双膝,垂下头将脸贴在腿上,依然感到寒意侵骨。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经将韩家那座并不熟识的宅子,当作了自己的“家”。这种感觉,就连从前住在叔父家中的时候,都没有过。
可是现在,她没有“家”了。
明日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大年节下,应该不会有人买丫头的。难道她最终还是要冻死在街头吗?
这段时日,她总以为五爷一直都会是她救赎,却不知道,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而清冷如他,一旦耐心用完,便会毫不留情地收回所有的恩赐……
葛馨宁闭上眼睛,任由漫天的寒气一点点侵入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路上再也听不到车轮声的时候,葛馨宁彻底不敢抱任何希望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葛馨宁的面前停了下来。
梦中说梦 说:
嗯哼,蠢梦卖萌时间到!= ̄ω ̄== ̄ω ̄== ̄ω ̄=!
亲们猜一猜,这个倒霉蛋会不会再被卖掉一次啊?
顺便打个广告!
完结文/book/30442
/book/39354
/book/46115
没看过的快去补课啦!= ̄ω ̄== ̄ω ̄== ̄ω ̄=
第26章.跟我走吧
是他回来了吗?
葛馨宁心中一喜,忙抬起头来,同时撑着冻僵了的双腿,努力想站起身。
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来人的脸,没来得及绽开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来人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我带你去马车里暖和。”
葛馨宁竭力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来人,像盯着一只随时会扑过来咬人的狼犬。
僵持了一会儿,那人温雅地笑着,收回了手:“是我不好,忘了先介绍我自己:我姓齐,行二,户部尚书之子。才在戏楼之中我们见过。”
葛馨宁咬紧牙关,竭尽全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实在没有余力开口说话。
齐二公子顿了一会儿,继续笑道:“我见你方才站在韩总管身旁,还以为你是韩家的丫头,原来不是吗?那么你为什么坐在这里?跟家人走散了,还是——不想再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葛馨宁用力掐着先前掌心里的伤处,努力克制着情绪。
但心里依然很难平静,她几次想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都以失败告终,不禁暗恨自己没用。
齐二公子极有耐心,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并没有因为这个丫头的无礼而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葛馨宁宁可他不耐烦,宁可他踢她两脚,骂一声“不识抬举的臭叫花子”。
“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齐二公子微笑道,“不如来尚书府吧。我的书童笨手笨脚的,不堪使用,书房里正缺一个斟茶磨墨的人。”
葛馨宁依旧没有反应,齐二公子又忙笑道:“你别多心,不是叫你做丫鬟。府里使唤的人不少,我只是需要一个闲了能说说话的人。先前以为你是韩总管身边的人,不敢贸然开口相邀,你不要放在心上。”
葛馨宁的心里像煮了一锅开水,五脏六腑都在里面煮着,偏偏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于是里面的煎熬就越发难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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