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此时的心情,和那日霍家账房方先生的心情是一样的。
士为知己者死啊!世间千里马不难得,难得的事识得千里马的伯乐。如此知遇之恩,叫人怎敢不全力以赴?
于是柳平将一些平时常演的戏,按照他心中设想,用敲锣鼓梆子的形式敲了一遍,霍老爷子和朱江跟着琢磨了一会儿,等柳平敲第二遍时,便试着往里面插曲子做伴奏,结果效果竟然意想不到的好。
朱河在旁边听得摇头晃脑,连霍颜叫他都没听见。
“朱河?朱河!”
朱河:“哎!阿颜姐您叫我?”
霍颜将朱河拉到了一边,小声嘱咐道:“咱这次演的皮影戏不用前声,那么所有情节都需要影人的肢体语言表现。这可就都靠你了!”
朱河挺起胸脯,“阿颜姐,别的我不敢说,但这‘签手’我可是跟着班主练了五六年了,您打小儿就看着我练的,别说那些不懂皮影的外行了,就算是老班主来看我,那也是挑不出错处的!我所欠缺的就是上台的机会!”
霍颜本来还想给朱河打打气呢,一见朱河这自信的样子,不由笑了,“看看你,这还没怎么样呢小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回头要是真的让你成了名,你还不得变成个窜天猴?我告诉你啊,可别大意了,那王府的大格格眼界高着呢,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朱河被霍颜挤兑得不好意思,摸着自己新剃的小秃瓢脑袋嘿嘿笑,“我知道啦阿颜姐,您放心吧!肯定不会给您丢脸!”
就这样排练了几天,霍老爷子朱江柳平三人配合得越发默契,原来总是解决不了的拍子问题,也完美解决了,霍家上下终于不再被愁云笼罩。
因为不再需要前声,春巧这回算是彻底解放了。在霍家班四人紧锣密鼓的排练时,春巧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天挎个菜篮子去街上买菜。
只要见了她,如意街上的这些街坊邻里们保准像见了宝一样,把她拦下来,让她一遍遍讲帅府的见闻。为了能多听她说点新奇的东西,别说买菜的钱不要了,有的时候还要给她塞点瓜子红枣啥的。
反正现在也是快过年了,各家各户手里都屯了好些年货,连小孩子手里都宽裕了不少。
“春巧姑娘,你再给我们讲讲呗,那帅府的小洋楼啥样?”
“还有那个院子里的大喷泉!怎么就能自己从地里冒水呢?是不是下面打了井窝子?”
“房子居然还能盖到四层啊!那不会倒吗?”
“大帅府的地砖是不是都用金子铺的呀?”
春巧每回出门都不会空手而归,至于别人问起她对大帅府的印象,春巧想了想,只是感叹道:“帅府里有好多猫啊……”
于是,帅府里的人喜欢养猫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以致后来如意街上的人再提起大帅府,都会在前面加上个修饰语——那个猫特别多的大帅府。
终于,到了帅府大婚日的前一天。
这天一早,圣元钱庄的陈掌柜派人来找霍颜,让霍颜抽空去钱庄一趟。
霍颜当初向圣元钱庄抵押贷款,借了三千两银子买下聚合茶庄,约定还款期限三年,算上利息,每月要还一百多两银子。自从国民政府成立,最近一直在推行钱币改制,变白银为大洋,一百多两银子相当于两百现大洋。
两百大洋,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可能活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些钱,而霍颜却要每月拿出这笔钱还给钱庄,不要说是现在的霍家,就是如意楼还在霍家手里时,每月想要筹出这笔钱也非常困难。
霍颜看见圣元钱庄的伙计,心里纳闷,算了算日子,这个月也不到还钱的时候啊,怎么陈掌柜就派人来请了?
霍颜问伙计:“陈掌柜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伙计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掌柜的只管让我请您过去。”
“行,我知道了,告诉陈掌柜,我一会儿就过去。”
反正早还钱晚还钱,也不差那几天了。
霍颜让春巧带上两百大洋,套了马车去圣元钱庄。
圣元钱庄的陈掌柜见了霍颜递过来的大洋,赶忙赔笑道:“霍小姐,今儿个我找您来,可不是为了让您还钱,咱约定还款的日子还没到呢。”
霍颜笑道:“不就这几天了么,反正都是过来一趟,一起还了省心。”
既然霍颜这么说,陈掌柜也不再推辞,笑呵呵地接过大洋,嘱咐账房入账,然后将霍颜请入内堂说话。
陈掌柜:“已经连续三月,霍小姐说的每月还款,连本带利从来没差过我们的,即便谢大帅入京那会儿全城封禁,您也将银子按时送来了,不得不说,霍小姐诚信,实在是让陈某佩服。”
霍颜叹气:“哎,不过是吃些老本罢了,还不是上回从您这里提的两千两银子,一直从这里头扣么!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还钱才还得痛快,陈掌柜也不必夸我。”
陈掌柜一张黑瘦的脸上满是笑:“霍小姐还跟我哭穷么?如意街现在谁不知道,那帅府即将入门的五姨太从您这里定了一套皮影人,您这一出手就是几百大洋进账啊,说您是摇钱树都不为过。”
霍颜低头喝了口茶,“账也不是这么算的,毕竟能出手这么大方买影人的主顾,不是天天月月都能碰上。陈掌柜直说吧,今天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掌柜一拍脑门,“瞧我,和霍小姐聊得高兴,都差点把正经事忘了。就是聚合茶庄的事儿!当初您和那邢掌柜签下契约时,不是说要邢掌柜先帮你保密,不叫人知道是您盘下的茶楼?”
霍颜点头:“是啊,邢掌柜他也的确是个有信誉的人,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茶庄被我盘下了。”
陈掌柜:“不过当初霍小姐和邢掌柜约定的是只买茶楼和地皮,聚合茶庄这块牌子,邢家却是不卖的。”
霍颜:“这我也清楚啊,毕竟也是百年老号了,哪能是区区四千两银子就能拿下来的。”
陈掌柜:“所以啊,昨儿个邢掌柜托人找上了我这个中间人,他本人如今和家眷都已经到了上海了,只等着手底下办事的人取下这块百年老号牌子,就可以彻底撤出北京城了。可是邢掌柜担心,他叫人这么一摘匾,人家就知道他的茶庄已经盘给了别人,怕这事儿瞒不住,想听听您的意思。”
霍颜眉毛微挑,“邢掌柜什么时候要摘牌子?”
陈掌柜:“自然是越快约好啊!您这边只要一点头,他那边立马就让人摘了。”
霍颜感叹,“哎,难得碰上一个这么信义的人,可惜这就离开了。辛苦您转告邢掌柜,就说阿颜多谢他为我守了这么久的消息,现在我这边已经不打紧了,您叫他什么时候摘匾都成。”
陈掌柜面色一喜,“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霍小姐不愧是个痛快人!”
霍颜准备起身,“陈掌柜,若是您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霍小姐。”陈掌柜叫住霍颜。
霍颜转身,“嗯?还有什么事吗?”
陈掌柜:“邢掌柜当初急着卖聚合茶庄,不少人都想趁机压价,互相推诿观望。只有您毫不犹豫一口买下,分文不讲,邢掌柜说他领您这个情,他还说盯着这聚合茶庄的人有很多,您一个小姑娘家想要撑起这茶庄不容易,但他远走他乡,无心回护,这里给您留下了一封手书,说那太清池的少东家是他的忘年交,为人仗义直率,以后若是碰上什么大难处,可以拿着这封手书去找他。”
说完,陈掌柜将一个纸信封拿给霍颜。
霍颜愣了愣,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心中百感交集。
霍颜:“……这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陈掌柜;“霍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也是您近日诸多作为,让那邢掌柜心生敬意,有意结交小姐。不过在下也有一事要提醒小姐。”
霍颜:“哦?什么事?”
陈掌柜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掂量这话究竟该不该说,不过最后还是神情凝重道:“说实话,您那日言论被写上了《燕京公报》,算是把一众老少爷们儿得罪狠了。以后若是开门做茶庄生意,树大招风,只怕会有诸多麻烦,万事小心。”
霍颜手里握着邢掌柜的那封手书,再看着眼前陈掌柜的担忧神情,只觉心中暖意流过,拱手道:“阿颜年轻,做事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在此多谢两位前辈的提携。不过,若是如陈掌柜所言,一些人只因被女人超过一头,就心存嫉恨,巴不得群拥而上将人踩进泥里永不得翻身,那样的人,也未免太不够看了!”
陈掌柜一愣,随即展颜笑道:“说的也是,那在下就擦亮眼睛,看霍小姐如何来他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从圣元钱庄回来,经过聚合茶庄时,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张罗着摘牌匾了,有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议论着这茶庄究竟是被什么人买去了。
霍颜靠在马车上,连日操劳,她忽然觉得有点累,瞥见街上一个小姑娘抱着猫坐在门口,再想起那日在帅府看到的一大堆毛团子,她又无比想念起自己那只小没良心的虎斑猫。
别人的猫终究是别人的,哪有自己的猫撸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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