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夸奖吗?
曹芳蕤脸颊微微发红,片刻后才道:“奴不知道嫁给旁人会是什么样,只知道嫁给了郎君,便要以他为天,做了李家的儿媳,便要孝顺父亲母亲……”
“奴幼年时祖母曾经讲了个故事,说某个村子年年干旱,村民们听了一位游经此地的道士的话,拿出所有积蓄请人塑了一尊神像,以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神像塑好后,村里的男女老少每日就跪在神像前念祷,也不去地里松土、锄草,就这么一年又一年,这里依旧干旱,饿死了不少人,村民们大失所望,对着神像一通怒骂,也不再拜神不再祈求了……”
“这时村里只有一个人,他每天都顶着烈日在田里劳作,还要把好不容易挖到的树根草籽供在神像前,别人都讥笑他是个傻瓜,这人却并不理会,年复一年如此,终于有一天,电闪雷鸣,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村民们喜笑颜开,敲锣打鼓的唱歌跳舞,干旱的田地里又长出了庄稼,村民们终于吃饱了肚子,他们觉得雨水是神的赐予,不仅天天烧香上贡,还决定拿钱为神像塑一层金衣……”
“这时先前那个人还是只用普通的粮食供在神像前,村民便骂他没有诚意,那人只说:‘贡品寻常不代表我的心不诚,下雨或不下雨,我只知道付出就会收获~’”
“旁人又问,倘或是付出了没有收获呢?那人回答:‘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如果没有收获,那一定是我的心不够虔诚~’”
听完了这个故事,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曹芳蕤抿着笑微微扬着唇,一双眼似清澈的溪水般携着万千深意流向皇后,而皇后神情却无波无澜,只是垂眸看着手上冒着渺渺热气的茶盏。
她轻柔的吹了口茶汤,淡淡道:“所以说这只是个故事,若是求神拜佛真那么灵验,世间也不需要什么皇帝、官员、医者了~”
“母亲说的正是~”曹芳蕤捏着帕子掩饰笑意,娇声道:“一个故事而已,不过祖母当时想告诉奴的是,这世上许多事,不是对自己有利就去做,无利可图就不去做,对人也是如此~”
“比如故事中那些村民,天不下雨便怪罪神灵,天降甘霖便感恩戴德,自私自利不自知,实在是可怕,可偏偏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呢,反过来想想,改变他人最是一件难事,奴能做的,便是时时警惕自己不成为这样的人,也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姐妹~
第244章 示好
皇后微微一笑,没有表态,曹芳蕤接着道:“对了母亲,还有一件事奴要禀告你,大王的妾侍傅氏,已经有孕三个多月了~”
皇后的手微顿,挑眉看着她:“傅氏?从宫里出去的那个傅氏?”
“是!曹芳蕤点头,“前几日她精神不太好,便传了医婆去把脉,却没想到是喜脉~”
“这是大王的第一个孩子,理应入宫来向父母、阿姨禀报一声才是。”
皇后没有说话,她静静打量着曹芳蕤,只见她脸上仍是挂着温婉的笑容,她长得勉强算是美丽,可唯独那双眼睛,如一潭清泉般沁人心脾,让人不由得想要亲近。
现在她跟自己说,丈夫的妾侍有了身孕,可她还是那么从容淡定,皇后的心思不由得想到了已有四个月身孕的裴氏……
她眼中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温声道:“这是好事,修仪知道吗?”
曹芳蕤如实回道:“阿姨已经知道了……”
“还责备了奴一顿……”
“为什么?”皇后有些奇怪。
曹芳蕤不知该如何回答,整理了下思绪,她才道:“阿姨责怪奴不该让先让妾侍怀孕,应当先生下嫡子,可母亲也知道,奴嫁给大王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说着说着她的神色黯淡下来,像是犯了错一般垂下头,放低了声音道:“都是奴的错,大王已过双十年华,别说嫡子,连个庶子也没有,父母大人虽不怪罪,可奴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不管傅氏肚子里是男是女,都是郎君第一个孩子,奴一定会悉心照料他们母子二人。”
皇后倚在凭几上,默默听完这番话,心中莫名受到触动,曹芳蕤话里的意思她很明白,身为嫡妻却没能为夫君诞下子嗣,一般人家可能不会计较。
但她是宗室的媳妇,又是陛下的长媳,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在眼里。
纵使曹氏贤良淑德样样俱佳,可现实逼得她无法等待嫡子降生,虽是婆媳,可同为李家的媳妇,责任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压在肩上。
作为女人,特别是大郎没了后,皇后对这些事更有体会。
到底不是亲生的,虽表面上恭恭敬敬,可实际上,心里还是向着生母,这样的血脉亲情,不是唤一声‘母亲’就能获得的。
皇后心间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哀,虽是一国之母,丈夫时时把她放在心上,一声咳嗽也急的大惊小怪,可她在这大明宫里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么点温情。
没了儿子的女人就像失去根的浮萍,飘飘荡荡,无依无靠。
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母亲……”曹芳蕤轻柔的声音惊醒了她,皇后眼中还未消失的茫然让曹芳蕤鼻子一酸,她带着商量的语气对皇后道:“有一件事想请母亲帮我拿个主意……”
皇后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什么事?”
曹芳蕤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道:“大王说,等傅氏生下孩子就交给奶母照顾,可奴想着,若是此生都与孩子无缘,要不要把那个孩子放在身边教养呢?”
一旁的女官无比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曹芳蕤权当作没看到,凝视皇后的眼睛真挚、单纯,从心底里把她当作一个值得信任的长辈虚心请教。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皇后虽对她不差,可那也是因为婆媳的缘故。
且曹芳蕤一直恭敬有礼,皇后以及她身边的宫人确实挑不出错,这才有了外人眼中‘皇后殿下不待见韩修仪,却很喜欢陵川王妃’的说法来。
曹芳蕤当然乐见如此,特别是裴氏进门以后,她虽出身高贵,但却处处以自己为尊,也是碍于皇后的威严。
皇后没有澄清的原因则是李晖不许,他的想法是,儿媳可以不去给他问安,却一定要孝敬皇后,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皇后身为新君的嫡母也能得到最好的荣养。
皇后也看着曹芳蕤,嘴角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曹芳蕤感觉心脏缩了一下。
她硬着头皮接受皇后的审视,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片刻后,皇后才慢悠悠道:“你还年轻,说不准以后就怀上了,傅氏所出的孩子毕竟是庶出,养在嫡母膝下的孩子代表着什么你应该清楚,就听二郎的吧。”
她只这么一句话,却让曹芳蕤激动的差点蹦起来,忍住满心的雀跃,她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道:“母亲的教诲,奴一定会铭记于心!”
皇后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抿了口,“既然知道怎么做就做好,别把事情揽在手里又出了岔子,到时候可就让人贻笑大方了……”
曹芳蕤知道她说的是沉香和孩子的事,她认真的应是,“奴明白了,不做就罢了,要做就做好!”
待她离开漪澜殿后,先前那位女官看着皇后欲言又止,表情有些不赞同,皇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帮她?”
“是!”
皇后抚弄着衣袖,呵呵笑起来,挑眉对女官道:“你不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吗?”
“从嫁给二郎那天起,她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我跟韩氏之间的嫌隙这么大,可你看她,所作所为完全游刃有余,一声不吭的做了那么久,到今天,终于向我张嘴了~”
女官撇嘴回道:“那是因为殿下仁慈,对她颇多包容……”
“嘁……”皇后不屑的发出嗤笑,“你记住,这宫里到处都是聪明人,也到处都是自作聪明的人!”
“我并不排斥有人在我面前玩弄心眼,只要她有那个本事让我给她捧场!”
女官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门外,曹芳蕤的身影早就不见了,殿下的意思是……她知道陵川王妃在向她示好,也有意无意的利用自身的遭遇激起她的同情心。
而陵川王妃最终目的却是希望皇后帮陵川王一把,她先前讲的那个故事就代表了她和陵川王的承诺。
没有任何人比宣微殿的人清楚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要不然秦修容这么多年来上赶着巴结做什么?
韩修仪没秦修容那个本事,可她有个机灵的儿媳,不管是做低伏小还是嘘寒问暖,的的确确是把皇后的心给融化了不少。
而这些努力,正是她抢在许王妃之前向皇后提出请求的底气,不过……
女官有些不悦,“她虽说的好听,可若是将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咱们岂不是亲手喂出了一头白眼狼么!”
皇后闻言吃吃发笑,她用右手撑着头问女官道:“那你觉得,关于立储一事,谁的优势更大一些?”
这是自怀宣太子薨逝后,皇后第一次用正经的口吻提起立储一事,女官怔了半晌,事关重大,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皇后便道恕她无罪,女官这才小心翼翼回道:“若论几位郎君的优势,陵川王占着长,陛下对韩修仪的宠爱有增无减……”
女官打量着皇后的脸色,见她并无不悦才继续道:“况且现在陛下对陵川王的态度越发和软了,奴觉得,入主东宫一事,陵川王未必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