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见曹芳蕤面无表情嘴角紧紧抿着的模样,忙冲玲儿使了个眼色,她斟酌了片刻,道:“顾孺人虽告了状,但大王对娘子并没有不满,可见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咱们虽有疏忽,却是有原因的……”
“但大王若真的明白,当时就该斥责顾氏,他这样两头传话,成何体统!”玲儿越发不满了。
宋嬷嬷知道她是曹芳蕤的陪嫁,自然只为曹芳蕤着想,但毕竟是年纪轻有没经历过大事,这其中的许多窍门就忽略了。
她对曹芳蕤温声道:“娘子,顾孺人进府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她若真担心自己能不能去九成宫,要么直接来问娘子,要么拐着弯向正院的人打听,总会得知答案的……”
“可她却偏偏问大王去了,大王这个人对于后院阴私,说好听了是心思单纯,说难听了是头脑糊涂,他当然知道娘子忙的连吃饭都顾不上,可顾氏又觉得委屈,他就自作聪明的把实情告知顾氏,免得她对娘子心怀不满。”
“她此举看似是不知礼数,但你可别中了她的计……”
曹芳蕤搁下茶盏,手指轻轻敲击着几案,脸上的怒气消弭不少,她抬头看着宋嬷嬷,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
“是!”宋嬷嬷恭敬的福了一福,继续分析道:“娘子想想看,若你是顾氏,与大王早前就有私情,现在的身份是妾侍,虽有宠爱却不能怀孕,娘子会怎么做?”
“若是一般人,自然安安分分的,可若是顾氏,我是她的话,就要想办法把大王的心拢在手里……”曹芳蕤幽幽回道。
玲儿忍不住了,她激动的比手划脚插嘴道:“可大王只有一颗心,顾氏若要拢住大王,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娘子和大王离心,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可趁之机,而咱们娘子……”
想到那种结果,玲儿神情变得阴狠,她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包藏着如此祸心!”
她怒气冲冲的对曹芳蕤道:“娘子,咱们必须得给她一个教训,不然以后还不知会怎么算计咱们!”
“不可!”
宋嬷嬷摇头阻止,“现在娘子在府内还未站住脚跟,而且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跟顾氏争个长短,打铁还需自身硬,娘子别着急……”
曹芳蕤微微点头,玲儿仍是不满,“那她以后还在大王跟前给娘子上眼药怎么办?”
宋嬷嬷沉吟片刻,对曹芳蕤道:“娘子,奴说句不中听的话,顾氏敢借着大王试探你的底线,还不是因为仗着有大王的宠爱,他们毕竟相识在先,这你也是知道的……”
“奴只问娘子一句话,你是要做大王的王妃,还是要做燕王府的王妃……”
这有什么不同吗?
玲儿茫然的看着宋嬷嬷,她正欲出口询问,就听见曹芳蕤银铃儿般的笑声响起,“听了嬷嬷一番话,可胜过万千的道理!”
她站起身,轻拂衣袖,优雅的走到妆案前,看着铜镜里那张带着柔柔笑意的脸,纤纤手指划过铜镜上的宝石,她悠悠然吩咐道:“劳烦嬷嬷走一趟,亲自去教顾氏收拾行礼……”
宋嬷嬷恭敬的屈膝福身,“娘子放心,奴这就去~”
……
“郎君今日回来的比往日要早,是不是今日的政务不算多?”
净房里,曹芳蕤挽着袖子亲自服侍李淳业洗脸,笑道。
“不是……”李淳业舒服的叹了口气,把帕子递给曹芳蕤,“今日父亲找我们去,是商议留哪些人在京城里……”
“原来是这样~”曹芳蕤了然的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埋头洗帕子,“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李淳业呵呵笑起来,“无妨,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其实心里还挺激动的!”
曹芳蕤惊讶的侧头看着他,李淳业孩子气的冲她挤挤眼,道:“人总是会把第一次经历的事牢牢记住,比如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出宫。”
曹芳蕤忍不住笑起来,一双明眸笑成弯月亮,显得活泼娇俏,李淳业无意的瞥过,心中莫名的一跳。
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两个年轻人相顾无言,虽然已经同床共枕了半年之久,但这样开玩笑好像还是第一次。
玲儿捧着帕子一进去,就看见李淳业和曹芳蕤两人脸红红的,见着她都仿佛松了口气。
来不及细想,曹芳蕤率先开口问她:“饭食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玲儿回道。
曹芳蕤转身对李淳业道:“郎君请~”
两人默默的吃过饭,天还亮着,室内由于收拾了一些行李,显得有些凌乱,遂李淳业提议在院子里下会儿棋,顺便也消消食,曹芳蕤同意了。
侍女婆子们忙点上驱逐蚊虫的艾草,又麻利的摆好棋案,玲儿在一旁手持拂尘伺候,另有一个侍女守着小泥炉烹煮香茶。
俩人旗鼓相当,李淳业忍不住称赞曹芳蕤道:“我的棋艺可是沈阁老教授的,他时常说我资质平平,若你师从于他,必定是响当当的国手!”
“郎君过奖了……”曹芳蕤抿嘴笑,眉宇间的自信分外吸引人。
“只不过是闺中游戏有限,父亲说,我从小对棋子倒是很感兴趣,所以请了人专门教授,但他不知道,我喜欢棋子,不过是因为它长得像糖……”
李淳业看了下棋案上晶莹剔透的黄绿色琉璃棋子,的确像糖,他放声大笑起来。
曹芳蕤大大方方的任他笑,目光都放在棋案上,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主意,落下一子,然后冲李淳业微微一笑:“郎君,你输了~”
李淳业愣住,然后摇摇头甘拜下风,他打趣道:“这事你别传出去,不然人家知道我下棋输给了王妃,是会笑话我的!”
曹芳蕤笑的花枝乱颤,眼泪花都笑出来了,片刻后,她故作严肃的点头:“郎君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咱们几人知道,绝不会外传~”
两个侍女埋首使劲憋着笑,曹芳蕤下了床亲自端了一碗茶放在李淳业面前,她柔声道:“我知道,郎君今天是故意输给我的~”
“为什么这么说?”李淳业惊讶的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曹芳蕤优雅的坐下,从容解释道:“沈先生的棋艺是何等的高超,父亲说过,再愚钝的人交到他手上也能了悟几分,何况郎君天资聪颖……”
“你输给我,不过是为了哄我开心……”
最后一句话,曹芳蕤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她微微侧过眼不敢看他,脸上的欢喜、羞涩相互交杂,成亲至今,李淳业从未见过这样小女儿态的妻子。
这让他不禁想起,其实她也才十几岁啊……
“郎君……”
曹芳蕤目光充满歉疚的看着他,“先前的事,是我的错,我本想着先把下人们安置好,反正后院的女眷,除了我就只有顾孺人、沉香、立秋三个。”
“咱们人少收拾起来倒还方便,却没想到忘了跟他们说,也幸好郎君替我解释一番,不然我可就丢脸了……”
她此言表示,去九成宫并不是没告诉顾氏一个人,连沉香立秋二人她也忘了告知。
对此,李淳业很是大度,他摆手温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忙,又不是故意的,说清楚就好了!”
“反正还有几日,慢慢收拾吧,至于沉香她们二人,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
曹芳蕤闻言抿嘴笑,“沉香和立秋到底也是服侍郎君的,难得陛下要带咱们去别宫避暑,也把她们带着吧,闷在府里多无聊啊……”
“况且,我已经叫人去指点她们收拾东西了!”
李淳业无所谓,他随意的点点头,道:“你看着安排吧!”
曹芳蕤柔声应了,又问起他来,“阿耶说,九成宫是前朝的皇帝修建的,离京城有三百多里,郎君应该去过很多次吧,我还不知道九成宫是什么样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跟同事们打闹,肚子被硌着了,疼死~
第167章 刺痛
“去倒是去过很多次……”
李淳业回忆了一番,笑道:“以前祖父在位时,差不多隔上三四年就要去九成宫避暑,他更喜欢骊山宫,不过我觉得都差不多,只是骊山宫有温泉而已……”
“阿姨有一次跟我说,郎君小时候很喜欢在九成宫的湖里泛舟,她不许你就不吃饭!”
曹芳蕤眨巴着眼睛俏皮的揶揄。
饶是李淳业十八岁了,也被幼年时的糗事臊的脸红,他轻咳一声,掩饰般解释道:“你不知道,那湖里种的芙蕖,一到夏天都望不到边,可好看了,有宫人划着小舟去采莲蓬,我也想上去试试,可惜阿姨不准……”
“那你最后有没有去泛舟呢?”
“有啊!”李淳业立刻回道,“不过,是阿兄带我去的……”
说罢,他的脸色黯淡下来。
曹芳蕤听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提起过,身为中宫所出的怀宣太子,对底下庶出的兄弟姊妹们很是友爱,特别是跟李淳业,兄弟二人幼年时常常玩在一起。
童年手足相伴,怀宣太子未到及冠之年便早逝了,也难怪李淳业提起他满脸都是哀伤。
“怀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想了想,曹芳蕤轻声问道。
李淳业沉默着,目光投向她背后的花木,他微眯着眼回忆起幼年,往事一幕幕都浮现在脑海里,缓缓的开口:“阿兄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曹芳蕤不解。
“嗯,就是有趣。”
李淳业想起记忆中兄长俊秀的面容,放缓了声音道:“有时他老成的像个长辈,教训起我们来头头是道,有时,又带头领着我们四处捣乱,每次父亲说要收拾我们,他就梗着脖子站出来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