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一个坏媳祸九代,男孩子成了家,家有贤内助,自己就可以去拼搏,这日子不就一天比一天兴旺么!”
她的话音一落地,阿木脸上就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蓁娘以为他还要犟嘴,瞬间嘴角耷拉下来,沉着脸瞪着他不说话。
阿木见生母隐隐有了生气的迹象,难以启齿的吐出心中想法:“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阿姨这么肯定的认为我会喜欢坏女人……”
“你从哪里看出我好色的本性……”
他眼神无辜又不满,一旁的容娘‘扑哧’一声笑起来。
蓁娘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混小子!”
她一边笑骂着,一边作势要揪阿木的胳膊,母子俩嘻嘻哈哈玩闹着。
……
然而这样轻松平淡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四月里,就从东宫就传来了大郎不舒服的消息。
大郎是皇太子,虽然居住在东宫,但因为还未娶妻,所以内廷还是由皇后监管的。
她听大郎的奶母来禀报说,大郎咳嗽了两声,胳膊也有些疼。
皇后开始还不以为然,以为儿子可能只是习武碰着了,所以亲自去过东宫听尚药局的人说没有大碍后,暂时放下了心。
后廷众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有些替大郎担心,可她们是天子妃妾,无法轻易出宫,便委托了阿木、三郎、四郎和五郎去探望。
大郎正被拘在院子里休养身体,平日里观政、念书、习武忙的连吃饭都嫌浪费时间。
乍然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干,这全身都觉得不得劲,因此他看见弟弟们来很是高兴,五兄弟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说话,一坐就是大半日。
阿木回去后跟蓁娘提起大郎精神不错,估摸着很快就好了,蓁娘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她嘱咐阿木有空多去看望大郎,但也不要打扰他休息了,阿木认真的应了,接着笑道:“我们去看阿兄,他跟我们说一个人住在东宫好冷清啊!”
“他还想拉着我们去蹴鞠,可惜他的奶母不准……”
说罢阿木有些遗憾的摇头,蓁娘觉得好笑,又问他大郎一日吃几碗药、胃口可还好等事,阿木都一一作答。
然而七日过去了,大郎不光是胳膊越发的疼,连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疼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全身乏力、食欲不振、头晕目眩等症状。
大郎是李晖和王氏的命根子,听见如此消息,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李晖把专门侍奉自己的御医全部叫去东宫给大郎诊脉,还命人在三清殿里让道士做了几场法事,消息传开后,妃妾们面面相觑,宫人们惶惶不安。
大郎是李晖和王氏唯一的嫡子,他若是有个万一,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了。
李晖连着几日都是眉头紧锁,御医们的药方子一张接着一张,可对大郎都毫无用处,他开始发低烧了……
李晖把尚药局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对臣下从未辞严厉色过,现在儿子生了病,可想而知此刻他内心的焦急。
后宫的妃妾个个都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麻烦,蓁娘每次给皇后请安,都能看见她眉间的愁绪。
她无法帮上忙,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安慰对皇后没有任何作用,便只能在心里祈求菩萨保佑大郎平平安安,平日里就做些点心鞋袜孝敬皇后。
就这么忐忑不安的过了两个多月,大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陷入了持续的昏迷,身体消减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李晖和王氏日日都守在东宫,每日亲自给儿子喂药擦脸,看着儿子的病态,皇后背过身就默默流泪。
李晖见状如鲠在喉,心中的痛楚无言表达,他只能握住儿子的手,才能找到一丝微弱的希望。
时间一天天过去,听着御医们颤颤巍巍的暗示,即使李晖这个皇帝再英明强硬,也难以接受寄予厚望的儿子可能比他先离去。
父子亲骨肉,他如何能释怀……
蓁娘知道消息后悲从心头起,忍不住哭了一场,大郎从小就是个懂事可爱的孩子,对她们这些庶母是恭敬有礼,对待弟弟妹妹也是关爱有加。
眼看着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就病成这样,可不让人难受么……
或许菩萨没有听见大明宫的虔诚祈祷,不管父母是如何伤心欲绝的哀求挽留,大郎终究没有熬过景宏四年的冬天。
他去的那天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皇后数度昏厥,几乎哭死过去,只能由高氏暂摄后廷。
李晖五日未上朝,延嘉殿的大门紧闭,宗室、臣子来请安也不见,身边只有寿安公主服侍。
各地官员的奏表都在赞颂太子,并请皇帝节哀,他一概不理,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从小捧在手心里,亲自教授读书习字的儿子,他的聪慧孝顺无人不知,如今他去了,李晖如何能不悲伤。
东宫里披满了孝布,天和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肃穆又凄凉,让人望而心生悲叹。
大郎的灵堂就设在显德殿,他未成婚也没有子嗣,阿木是诸弟妹之首,就由他给兄长摔灵守丧。
跪坐在兄长的灵前,看着面前燃烧的火盆,耳边是僧道念唱经文的嘈杂声,阿木面无表情,至今都无法接受兄长薨逝的事实。
他仿佛游走在梦境里,脑海里全是跟兄长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憋着骂人的心情教自己骑马,他耐心的陪自己做游戏,他自恃兄长的身份教训自己……
每一幅画面都历历在目,每回想一次心都被看不见的刀子割得生疼。
铜钵骤然敲响,阿木被惊醒,愣愣的抬眼看着满室素缟,眼泪忽的就流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大郎是个好孩子,真的舍不得他。
第124章 劝慰
大郎的丧仪按部就班,然而更让人担心的是王氏和李晖,王氏已经几天水米未进了,每天清醒着就哭,哭累了就睡。
宫人们磕头劝哀求也不听,只欲跟着儿子一同去,高氏见此情此景,忙派人请了新阳县主入宫陪伴。
另外她又安排了十六个妃妾分作四班每日服侍皇后,李晖那里则是请了老永安侯和诸亲王入宫服侍。
即使是再多的良言苦劝,李晖和王氏依旧无法减轻悲痛,一个在宣微殿,一个在延英殿,夫妻俩从儿子去后就再没碰过面。
李晖无力安慰妻子,王氏也顾不上丈夫,儿子的薨殁,对他们是痛彻心扉的打击,特别是王氏,大郎就是她的眼珠子,如今人没了,她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
后廷妃妾和新阳县主急的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所有人都知道,对于王氏来说,儿子和丈夫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如今儿子去了,能够安慰她的只有丈夫了,可现在李晖也闭门不出,这可如何是好!
大明宫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消沉,高氏忙完了宫务,还要服侍皇后,每日累的连饭都吃不下,短短数日就瘦了一圈。
蓁娘嘱咐宫人们照顾好孩子,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守在宣微殿里,看着皇后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神情,她无法忍受了。
她想要改变现状,却不知从何做起,直到听新阳县主搂着皇后哭嚷道:陛下不吃不喝,你也不吃不喝,你们是皇帝皇后,怎么如此不负责啊……
蓁娘听得止不住眼泪,为人母,十月怀胎的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跟自己是骨血相连,骤然失去,这份哀痛心伤终身无法痊愈。
她能深切的体会到皇后的感受,深思熟虑了整整一晚,第二日,她带着侍女去了延英殿……
蓁娘知道这个决定会引来一片非议,但入宫这么些年,无论李晖还是王氏,他们都给过自己恩惠,就算是从今以后被冷待,她也要做这件事。
……
延英殿里的郎君们见听见韩修仪来后,纷纷退了出去避嫌,吴敏见着蓁娘大惊,待知道她的来意后,虽不抱什么希望,却也因为找不到办法了,只能将就请蓁娘试一试。
他亲自引了蓁娘入内室,踏进门转过屏风撩起帷帘,看着榻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蓁娘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不敢置信,往日丰神俊朗的李晖如今瘦的只有一把骨头,他毫无生气的坐在榻上,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
他像是一座冰山一般散发着冷漠,把所有的关心都隔绝在外,无人可靠近,无人可融化。
“阿郎……”
蓁娘哽咽着,再也忍不住了,奔过去跪在脚踏上握着他的手痛哭出声。
“阿郎,你怎么成这样了……”
“你来了……”李晖眼也没眨,轻飘飘的开口道。
听着他嘶哑的嗓音,蓁娘泪眼模糊的抬头,“阿郎,若是崇康皇后看见你这个样子,她该多难受……”
李晖面无表情毫无动容,想来这些日子,他已经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
蓁娘擦去眼泪,忍住心里的难过,捧着他的双手劝慰道:“我们都明白你心里的伤痛,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阿郎,你不仅是一个父亲,你更是一个皇帝,你是一个丈夫,国家需要你这个皇帝,皇后殿下需要你这个丈夫!”
“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若是有什么事,你的国家,你的臣子,你的妻妾儿女该怎么办!”
李晖缓缓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充满红血丝,怨气翻腾的看着蓁娘,这样的他让蓁娘有些害怕。
对视片刻后,他心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失去理智的推开蓁娘。
他厉声咆哮着:“我是皇帝没错,可现在我的儿子没了,我连伤心都不可以吗?”